裴靖很快将春闱重分科目与流官迁转一事提上日程,两部皆需在入夏前颁布成制,以便尽早往地方官学发放新刊,免得延误明年春闱。
政事堂先前就此事讨论过许多次,也一直有所规划,故朝野早有心理准备。于吏礼两部而言亦非难题,只需就裴靖提出的内容进行汇总填充,补足一些细则即可,无需费心思索内容与实施办法。
作为“取缔私学”的延伸,此制并未激起太大水花,其既维护了官僚士族的利益,又保证了寒门庶族的上升渠道,依旧是双赢的局面,谁不乐见?
不过也有人反对,他们担心官人治国有余、学问不足,诱使天下读书人重政轻学,而学者质非文是、华而不实,二者渐行渐远,天长日久,恐又成进士、明经之分。
裴靖的观点则截然相反,自先帝鼓励农工,技官的重要性越发凸显,国力强弱之分到底是人才强弱之分,国家现在需要的并非涉猎众多但皆不突出的“全才”,而是术业专攻且优势极为突出的专技之官。耕织为根,政令为干,诗书礼乐为枝叶,断不可本末倒置。
此话倒是在理,何况分科于众官僚而言也是有利好的,既然裴靖坚持为之,他们便也不再反对。
不过有一人对此反应极大,即太傅唐齐己,御令颁布的第二天其便上表请辞,道有裴靖这位多智明君规划筹谋,大凉前途宏大,自己作为太傅已没什么可教授的,故请致仕回乡。
裴靖自不可能答应,既不准唐齐己辞职,更不准他回乡,只教他安心准备春闱事宜,往后凡事且指望着他。
“陛下深谋远虑,乃不世之材,臣深感惭愧!惭愧!”唐齐己微微太息一声,起身叉手一大礼,恭敬而退。
裴靖照旧送唐齐己至门外,回头令有司赐肉以示恩遇,另赐“五方狮子舞”以博帝师开颜。
过午,难得天气温暖,事务也不多,裴靖小憩片刻起身,要去芙蓉池转转,顺便瞧瞧那里还有没有可供出售的杂物。
谁知一众刚换好衣裳准备出门,中书省便送来一大摞奏疏。
裴靖看着镜中难得费心装扮一次的钗环和漂亮裙子,固执地出了门,但只溜达了不到一刻钟,便因放心不下而咬牙切齿地回了天权殿,心情因此十分郁卒,看什么都不顺眼。
更令她生气的是,这批奏疏尽是谢恩表,洋洋洒洒大几页,全是车轱辘话与溢美之词,没有半句要事,看得她火冒三丈。
先前她便禁奏谢恩表,无奈众臣皆反对,认为此举会妨害君臣交心,使臣子不知感恩,使欲表心意者寒心。
岂不知盛瑾瑜写谢恩表也写得天花乱坠,然却不见其人知恩图报,可见不过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纸罢了,臣子未必真心想写,而她真心不想看,总之还是严令禁止为好。
她草草翻阅数封,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杜鉴的上表,这不免使她想起那个矮胖老头一天到晚跟她作对的光景,里里外外事无巨细没有一件不跟她对着干,如今倒开始写谢恩表吹她英明神武了,果真虚伪至极、废纸一张,当下不由得冷笑一声,愈加坚定了取消谢恩表的决心。
说曹操曹操到,宫人通禀礼部尚书杜鉴觐见,有事禀奏。
听见杜鉴进门,裴靖没好气地抬起眼皮瞥了那人一眼,想问其欲奏何事,不料对方“咕咚”一声未语先跪,吓她一跳,“杜卿这是……”
杜鉴也有些懵,他见裴靖翻眼瞪他,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又被这位手眼通天的皇帝陛下给知道了,但见对方一脸惊恐不解,貌似是他想多了,一时也万分尴尬,支支吾吾地没话找话,“臣……臣谢陛下的……英明决断……”
什么英明决断?
裴靖听不懂,也不在乎,更不想与这老狐狸寒暄,直接将话题绕了过去,问杜鉴欲奏何事。
“陛下,某州犯陛下讳,按制当改名迁府,请陛下裁夺。”杜鉴呈上一表,乃府称释义。
裴靖茫然,“哪个州?”
杜鉴言辞隐晦地答说,“陛下龙行之地,太傅家族所居。”
裴州犯帝姓,应改他名,又为帝桑梓,按礼应抬为府制,一应僚佐亦应如京兆府制。
裴靖无意改名更制,淮北道治所在荆州,若裴州提成府,只怕相关事务会有所冲突,如要搬迁治所,也是件麻烦事。
她盯着纸上的府名释义,沉吟半晌,“我名得自裴州,岂可因我而弃,且又是太傅家乡,我不忍心。”
“陛下仁义宽厚,臣等远不及也,只是如此不合礼制。”杜鉴思忖须臾,似乎有了主意,他偷偷瞄了裴靖一眼,见裴靖仍在看上表,便未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