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围坐着吃早点时，叶云舒突然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最好是人不算多但是又不至于人迹罕至的地方，你有什么推荐的吗？”说完她都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一下自己，这么长的定语一听就很有矫揉造作的味道。

林季迟思索片刻，建议道：“我们学校有个天文馆，对外开放的，人流量很小，平时也就是本校学生去得比较多。”

“Y大的蒙亨天文馆吗？”

“嗯，你去过？”

“没有，一直挺想去的。能带狗子进去吗？”叶云舒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调侃林季迟的话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没曾想，林季迟语气中却丝毫未带羞赧之意，“可以。”

“啥？这么开明？”一般来说室内景点为了方便管理，很少有允许携宠入内的。

“是为了方便一些带导盲犬的残障人士。反正馆里有关的器材用具都是仿制品，馆里每一个科普栏都配置有相应的语音播报键，每一段科普文字旁边都有一列凹凸不平的盲文说明，方便失明患者。”

“这也太人性化了！对了，我一直很想问，‘蒙亨’两字是取自《周易》的‘蒙’卦吗？”

“对，我们历任校长都很喜欢‘蒙’卦，因为它和教育有关。天文馆之所以取‘蒙亨’并且对外开放，就是希望‘以亨行时中也’，所有对天文感兴趣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凭个人主观能动性自发地来了解知识，而非被逼迫来学习知识。”

“不愧是文化人。”叶云舒听罢，深以为然，向他竖起来一个大拇指。她擦擦嘴巴，说：“那就走吧，出发去天文馆。”

蒙亨天文馆很大，足足占据了三层，第一层是天文学的基础知识科普，包括宇宙、星系、恒星、行星以及太阳系中的其他小天体等的形成、名词解释及分类，第二层是古今中外各文明的天文知识、天文成果的收录，第三层是对各国航天成果的展示。

“天王星就是我现在的状态了。”叶云舒指着整个躺着转的天王星模型轻声打趣。

林季迟扑哧一笑说：“不过你应该比它好闻多了。”

叶云舒马上会意，和林季迟一起默默笑了起来。

“年少时我觉得天王星海王星的蓝色又梦幻又美丽，长大后才知道里面都是臭鸡蛋的味道。”

“美丽的海王星上还有太阳系最快的风速。”林季迟附和。

“这算不算蛇蝎美人？”叶云舒冲林季迟眨眨眼。

于是两人又相视而笑。

“我们银河系的中心就有黑洞诶。对了，我最近看到一种学说，说两个临近的黑洞会不断纠缠，抛射能量，离得越近速度越快，最后融为一体，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几百万年时间。”叶云舒看到面前的黑洞介绍，突然想起前几天刚刷的《宇宙有道理》第九季。

“对，那个理论还提出可能会有第三个黑洞存在，它可以夺取两个黑洞更多的能量，最后两个黑洞就会因为失去的能量足够多而发生碰撞，然后这俩就能合并成一个超大质量黑洞。”

“对对对，你知道我看到这一幕在想什么吗？‘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叶云舒想到纪录片中那个场景就想笑。

“还有一句，‘我来到不是时候；不，你来的正是时候。’”林季迟一边笑一边补上。

叶云舒成功被逗笑，又顾忌到身处理应安静的公共场合，只得捂着嘴巴默笑，听着林季迟爽朗地笑声，又颇有些心理不平衡，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想笑就能笑，真好。”

“可是我没法用筷子。”林季迟抬起一直爪子，有些委屈地卖惨。

虽然两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叶云舒还是成功被安慰到了。其实她也没有真的在意那么小的事情，她就算想逗逗林季迟。

“垂死恒星爆炸产生星云，星云收缩又形成恒星，周而复始。我每次看这些科普都会忍不住用一些哲学思想来套用，比如大质量恒星可以走得轰轰烈烈，以极致的绚烂结束一生”叶云舒手指一张超新星爆炸的图，“爆炸后还可以成为吞噬一切的黑洞或者密度极高永远在旋转的中子星，可是它们短命。而太阳这样的小质量恒星相较之下可谓‘默默无闻’地成为白矮星，耗尽所有元素以后悄无声息地成为一颗尚未被证明存在的‘黑矮星’，但是它们比较长寿。是不是说明，太美好的东西都不长久？生活中大部分时光总是平淡无激情的？我是不是想太多？”她之前也和别的天文爱好者讨论过这种话题，被别人一句“你想太多了吧？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也能类比吗”打击得不敢再和第二个人说自己的想法，但是在林季迟面前，她莫名很放松，潜意识认为，无论是如何荒诞的想法，林季迟都会理解她。

果然，林季迟用略带惊讶的语气给与了她积极回应：“有道理！世间万物都是普遍联系的，其实哲学思想不仅存在于人类社会，缺的只是发现它的眼睛和善于思考的大脑。”

叶云舒听罢满足地眯了眯眼，碎碎念就是要说给有正面回应的人听。被理解了，很开心。

看对方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和眸中藏不住的喜悦，林季迟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笑起来。28岁的叶云舒内心也有小孩子的一面，渴望被人认可，林季迟想，这一面的叶云舒虽然少见，但也同样让他忍不住被吸引。

两人逛完整整三层楼走回入口时，已经是午饭时间。无论是学校食堂还是校外餐馆都不允许携宠入内，于是他俩只得在便利店买了些速食，坐在路边长椅上“大快朵颐”。

“够吃吗？”

“够。”

“我还不想回家。”

“那还想去哪里？”林季迟敏锐地觉察到叶云舒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但是如果对方不说，他自然不会主动询问。他从来不是多事之人，只不过区别也是有的，生前他是懒得问，而现在对叶云舒，他心里是十分好奇也万分关心的，但是他尊重叶云舒，不愿越界干扰对方的生活。他知道，叶云舒并不喜欢过于热情的人。

“去海晏村吧！你去过吗？”

“大二时候全班组织去过。”

“我之前也和我几个学生去过。就挺想去看‘海’的，虽然我们在内陆城市，但是在海晏村那看E湖，就很有看海的感觉，那种海天一线的画面，真浪漫。”叶云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略微有些伤感。她抬头看着天，似乎在努力憋泪水。

“那就去看海吧。”林季迟完成他最后一口“饭”，看着叶云舒也吃完后，如此提议。

于是一人一狗就坐上开往C区的地铁（设定地铁可以带宠物）。

到达目的地，叶云舒脱了鞋就拉着狗绳往湖里冲，直到湖水没过膝盖才停下来，因为是工作日，周遭也没什么人，她于是放飞自我，左右两只脚交互掀起水花往远处洒，半晌后停下来，又对着远方水天一线的地方喊道：“好烦啊！工作在哪里？金钱在哪里？我的前途命运又在哪里？。”林季迟因为身处于狗体中，“海拔”不够，整个都湿了。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叶云舒不太冷静的背影。他也想说点什么，想给对方送去安慰，不过现在看下来，叶云舒可能更需要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