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瞰山涧,见云漠光顺着石壁像燕子般轻身滑下,跃进隐藏在山壁内的一处石坳,瞬间没了踪影。寻之无果,孟松承的心竟悬起来。
石坳里生出来的一株奇草——铁皮石斛,正是云漠光苦苦追寻的药材。它珍贵无比,是补益脾胃的良药,用来治愈蒋术奇受损的脾胃再合适不过。眼见奇草难得,云漠光哪里顾得上顾忌稳妥,拼一把也要奔下来。她蹲在狭窄的石坳处,不愿破坏植物的根须,用剑割断茎杆,收入襟前。而后将剑牢牢背在背后,翩跹而上。
孟松承目光关切,盯着她自山涧底部飞掠攀升,风撕扯着她火红的衣摆,飘扬的姿态像是一股迎风的火苗。快到闪点时,她翻身一跃,孟松承随即伸出手臂,牢牢地将她揽了过来。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心跳加速。
刚一触地,孟松承立即松开手臂,犹如甩开烫手山芋般嫌弃,退后一丈之远。他垂下眼睫,掩饰住所料未及的波涛骇浪。
“谢谢。”云漠光也退后几步,忍不住出言提醒,“只是孟公子,我们……还比不比了?”
“今日还有要事,就到此为止吧。”孟松承一甩衣袖,背过手去。
“那算我们打个平手?”云漠光一愣,像是捡了个便宜。
奇怪,她这会又像个活泼的少女,孟松承无奈点点头,“随便你吧。”
“谢思玄在云杉居周边安插了不少眼线,隔三差五寻衅闹事,很不友善,建议孟公子以朋友身份好生规劝。”
“思玄不成事,但要说服他可没那么简单。不过,既然云姑娘开口相求,孟某也有一个条件。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枯星散的解法?”
“运气好,歪打正着。”
“杭州城里‘金佛手’的弟子个个精通医术,对枯星散束手无策,难道是他们真的平庸?不会。我想,他们治不好是因为不知道毒药的配方,而你,你是懂的。”
难以相信,孟松承道出了关键。
孟松承见她不说话,继续道:“我打听过当日你为蒋兄诊病的经过,仅靠望闻问切便一口断定是枯星散,说明……你本就了解枯星散。思玄派人暗中监视也是出于同样的顾虑。莫非你与闻空阁有关?”
“我才十七岁,闻空阁绝迹十八载,你说呢?不过,既然提到此事……”云漠光冷道,“敢问,当年参与剿灭闻空阁的世家帮派少说也有十余家,薛郢的藏药当真都被销毁了吗?莫不会有人自私自利,私藏起来……”
“这……”
“想必乾元山庄里便有薛郢的诸多藏药吧?有些世家帮派存的可是同样的心思。闻空阁既已摧毁,薛郢的毒药便可以用来傍身以备不时之需呢。”
孟松承默不作声。
“我由西向东一路浪迹江湖,中途经过了荥阳范家庄,正是范故里当家。连续十日仅靠野果充饥,路过范家庄后厨闻到一阵饭香,便冒犯从后门溜进厨房,躲在柴火堆后面。正巧碰到范故里年轻漂亮的二娘子在大娘子的茶羹里下毒。那药瓶被她埋到了院外不远处的土坑里,我挖出来一看,瓶子下刻着三个小字,枯星散。没过多久,范家大娘子便殒命了。要不是蒋术奇内力深厚,恐怕下场没什么两样。从那时起,我翻阅所有提到枯星散的书册,冥思苦想解毒之法,终有所成。”
这番阐述,孟松承暂时没有发现疏漏。十八个月前,范故里的原配的确因病逝世,而范故里的确是当年参与围剿闻空阁的主力之一,存在私藏枯星散的可能。但毕竟是一家之言,是否真相若此仍需考证。
云漠光知道他仍存质疑,也不想跟他争执不休,便表现出一副苦巴巴的模样,问道:“孟公子有想不通的地方,不妨回梧桐谷再想,我……都饿了。”
她也会装可怜?
示弱之时,她的双眸水光潋滟,仿佛在晴天便能看到银河。
孟松承愣了愣,又问:“云姑娘,你的医术是何人所授?”
云漠光一偏头,撒谎道:“自学而成。”
孟松承嗤笑几分,道:“云姑娘不愿坦承孟某也不强求,但私心希望你能见无双一面,就算无须医治,当面讲明更能让她安心。”绕来绕去,要求不变,区别是他的语气软了几分。
云漠光叹气道:“解枯星散的毒需要一味很名贵的药,黑山金莲。此草珍贵,生长在大辽国视为神明的黑山上,被驻军严密看守,仅供贵族之用。巧妇无米难已成炊这个道理想必孟公子明白。”
“黑山金莲?孟某深有耳闻,辽国百姓不得私种金莲,被发现以罪论处。那么,之前的金莲从何而来呢?”
云漠光额角一紧,再次迎来绞尽脑汁的时刻,“这……实在是偶然所得。我自幼生长在西域,黑山金莲没有,天山雪莲倒是有几株的,赶上辽国贵族急用天山雪莲,一物换一物罢了。”
孟松承嘴角绷起,神情不屑。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丫头片子,竟能参与辽夏贵族的交易?
是,云漠光的举止做派是不像市井中人,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但调查此人来历至今毫无线索,反而知道越多谜题越难。一日不明,便一日不安。
“云姑娘,三月十九是家父寿诞,孟某想请你前来参加乾元山庄操办的寿宴。”
“多谢孟公子的好意,只是无名之辈,不敢登门。”
“云姑娘何必自谦,每年梧桐谷必在邀请之列,你可以与蒋兄一同前来。”
云漠光话音一转,“是吗?那我答应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届时群雄汇集,她也想见识见识,中原武林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