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之前一个月我都没有想过问她家里面的事情。
“丰,我要去王宫看看,去看看皇帝,看看他们为什么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
“嗯。”
“丰?”
“怎么了?”
“躺在我怀里。”
她没说话,直接爬到我身上。
我翻个身,把她抱在怀里,侧卧着。
“这样会让我有充实感,这是你最大的用处。”
“我很高兴能帮上您。”
我抚摸她的头发,刚被太阳晒干的秀发丝滑但杂乱,我用指尖帮她梳理。
“嗯······”
“为什么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好舒服。”
“同龄人的头发都是稀疏干燥发黄,你却又多又密又黑又细,你有什么感受。”
“都是因为您的恩赐。”
“我为什么要恩赐你?”
“······”
“因为我喜欢你吧。”
她身体猛然颤了一下,我睁开眼,看着她,她的脸在我怀里,一双眼睛泛起激动的涟漪看着我。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会救你呢?为什么允许你跟着我一个多月呢?丰,人的一切都在父的范围内,那么人的情感也是。父是大爱,是大悲,是一切情感和情绪,那我呢?难道我不是父的分身吗?我的灵实际上就是父的灵。我大概也有情感,而且是人间最大的情感,最复杂的情绪。我猜我是喜欢你的,不然你能解释我为什么要单独带你逃离饥饿的苦海吗?”
“我不懂······但您对我必定是善意的。”
“对啊,善意······我能主动对一个人施加善意,那必定是爱吧。我在约瑟和玛丽亚家里吃了十一年的饭,为什么没有主动向他们施加过善意?为什么见你第一面就施加善意?因为起初我认为世间一切都是父的意志,饥荒是的,约瑟和玛丽亚死去也是,我不应该干涉。但我却干涉了你,没有我你本该被吃掉的,这是饥荒下你的命运,但我干涉了你。我的干涉到底是干涉还是父的意志的一环呢?我的意志也就是父的意志吗?我的灵是父的灵,但我真的是父本身吗?”
丰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
“您总会知道的吧。”
对,我总会知道的,吧。
“或许这是父的计划,不然你明明是个九岁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抱着我,为什么会懂怎么回应我的情感?你或许是父的傀儡吧,丰,你喜欢我吗?”
“······”
“我不该向九岁的孩子问这种问题吧,但你是丰,很不一样,我对你来说是活命的救星,或许还是父爱的替代,是小女孩物质和情感的唯一依赖对象,那么对我忠诚就理所当然了。但这里面未必就有爱的成分。又或许你为了不被我抛弃,而伪装成有爱的成分,虽然你才九岁,但你是丰,所以我不能否定这种可能。”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想让我认为你实际上有朦胧的暧昧但年龄限制了你的确认和表达,所以让我相信你对我有喜欢的因素,这也是有可能的。也许你会背叛我,也许你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虽然背叛和利用都不会削减我的价值,但我依旧会有愤怒的情绪,有挫败的情绪。这种人间的恶也包含在父的意志内吗?我不应该拒绝这种潜在的失败吗?”
我突然站起身,被我带在地上的丰沾染了一身的草屑,呆呆地看着我。
“丰,你愿意服从我吗?”
“要我为您说多少遍呢?”
“我要回去,回去初见你的地方,把你送还给那些饥民,让你被他们吃掉。”
“······”
“我要返还掉这些多余的东西,和你这一个月的相处,我现在认为毫无意义。所以,物归原主吧,丰,本来没有我的话你就是要被吃掉的。”
“······那,让我自己走就好了。”
“不,你走不回去的,而且我要亲手赎罪。我不敢插手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吗?那么,您就做见证人吧。”
她闭上眼睛,坐在草地上,呢喃着。
“不觉得突兀吗?”
“那又能怎样呢?难道我能质疑你的选择,难道我可以违抗你吗?”
“不觉得不公平吗,丰,为什么你生来就是要饿死的被吃的,我却是神的儿子。”
“我从未把公平当作平等,但如果您从未来过人间,我就会认为大家都一样,都是要被吃的和要饿死的,你要去王宫见的那些人我也没见过,没听过。我见到的本身是平等的,那自然就是公平的吧。你是不平等的,以神的姿态来拯救我,让我感受到以往从没体会过的东西,这是因为你是神的儿子,所以你就不平等,这就是公平吧。如果你是神的儿子却和我们一样,那就是不公平了吧。”
“你真的九岁吗,丰?”
“······”
“······走吧,丰,回去。”
丰跟在我身后踏上了回头路,她要面对惨痛的回忆,对过去做个交代。我觉得这是她为我彻底打开心扉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