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小心地扯碎藏在袖里的香包,特殊调制的兰花香粉随风散开。
倾身接住身形歪倒的白亦非,将他扶到南苑偏殿的榻上躺好。
从屋里了小声地翻找一通,最终收获,一床积灰的被褥和几件款式老旧的男装。
烈酒发汗,再穿着湿衣服,绝对分分钟高烧给你看。
将两人的衣服换好,展开被子将白亦非盖住。
借着窗外闪电的亮光,森罗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死去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而对于那些将自己囚禁在过去的生者来说,活着走过的每一天或许都是一种折磨……望不到头的折磨。
蓑衣客和藏青尚可以寄托于复仇去消磨岁月。
而白亦非能做的却唯有将自己放逐于残酷的权力厮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当初所行之事,接着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
第二天,正午热烈的太阳光透过窗纸爬上白亦非的眉眼,宿醉的头痛让白亦非揉按着眉心,一睁眼,却看见了不远处一袭青衣,简单绾着男子发髻的森罗。
似有所感,森罗也动动蝶翼似的睫毛,看着白衣胜雪的白亦非。
“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吗?”将手放在白亦非的额头上试试温度,确定没有发烧后,森罗才松了口气。
白亦非侧头看着穿戴铠甲的森罗,“军人的铠甲和女子的妆钗,似乎都很适合你。”
“妆钗是女子的刀剑,其下也并不缺少王侯将相的骸骨和江山社稷的血泪。”森罗整理下鬓角的碎发,“女人从不柔弱,只要想,一样可执掌王朝的兴亡盛衰。”
“你真的越来越像一把绝世名剑了。”
“是吗?多谢夸奖……”
“我并不是在夸奖你,而是在提醒你。风华绝色的佳人不过是权力的附庸品,为强者随取随用的玩具,而真正的历久弥新,锐利不减的宝剑名器则是所有掌权者的梦寐所求。”
白亦非捏着森罗的下巴,仔细欣赏着她被军装衬得凛利的眉眼,“我也同样如此。”
“轱轳剑下的白起,属镂剑下的伍子胥……倒在绝世名剑下的功臣强将何其之多。”
指尖一拨,白亦非的手腕上破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森罗将两指间的还带血的锋利冰片扔进口中融化咽下。
满足地舔舔嘴角的血渍,森罗有几分邪佞地盯上白亦非的喉咙,“我可是把孤煞嗜血的凶剑,想驯服我,就要做好用你自己的血浇灌我的觉悟啊~”
将铁面重新扣回脸上,森罗沙哑着嗓音道,“侯爷就算心情不好,也还是少喝为妙,混着烈酒的血不合我的胃口。”
“真是挑剔……不过……名剑难求,挑剔些也无妨。”垂下手,白亦非任由血色侵染着身上的白衣,变得红黑,“风眠何时回来?”
森罗反问道,“你就不担心,他回不来?”
“如果是我,他的确回不来了。可他碰到的是你,至少性命无忧。”白亦非嘲弄地低笑两声,不知是自嘲心狠手辣,还是讥讽她的妇人之仁。
“现在回去恐怕会惊扰了网上的蜘蛛。”森罗用力将束甲的腰带系到最紧,才勉强将肥大的盔甲穿好,“过两日韩非回朝,届时,百姓必定会夹道相庆,我正好偷梁换柱。”
*
“却邪大人……”
“你失手了。”
“是……属下的飞刀被墨鸦截住,丹阳没死,还将云蔓欲杀风眠之事说了出来,这才……坏了大人的计策。”
“死人有死人的价值,活人有活人的用处。”明明谋算落空,却邪竟然浑不在意地捻动着手里温润的白玉棋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蓦地指尖用力,玉子崩裂,碎星四溅,嵌进跪在一旁的刺客的血肉。
“无罪怀璧,寥落荒野,生死不归……可惜了……”
却邪的身影兀自消失,跪着的刺客才慢慢起身,握着尖锐的短剑生生将碎玉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剜出来。
千疮百孔的手捡起玉子的残片,一并扔进清净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