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白玉京是一所道观。
但是,白玉京不在天上,而是坐落于青城山中,此山海拔甚高,山顶积雪终年不散,山腰之处云雾缭绕,仙气袅袅,想来与天上也无异了。更何况,白玉京还有“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传说。千年来香火鼎盛,拜入道门之中,修长生之术,求大神通大自在者自不必说,便是汲汲营营之徒也多来朝拜。
然而万事万物秉承盛衰之理,千年不见凡人成仙,求取功名利禄人间富贵者,越来越多,到得最后,三清像前尽是些求富求贵求名求利求子息的。求得多了,尽是不灵不灵,道观中的香火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时不如一时,好好的一座千年大观,不到百年,竟落得一派萧条景象,莫说当年富贵,便是连寻常道观也比不得了。
道观这届主持名唤咸章道人,年逾古稀,如这道观一般,一派垂落之象。
是夜,明星有烂,名无殿内,一灯如豆,咸章道人跪在三清像前:“三清道祖,祖师爷在上,弟子顾成自十六岁发下愿心修道,斩尽亲缘,立意出家,不想一甲子光阴荏苒,岁月蹉跎,功课无甚精进,连祖师爷流传下来这所道观都快保不住了,愧对祖师爷,愧对当年之誓愿。这些年来,弟子也曾有过几个不错的徒弟,大徒弟王琛敦厚端方,艺业上虽无太大成就,但就如弟子这般做一个守成的观主,再为这道观延续一甲子香火想来是不成问题的,奈何王琛是个没福气的,四十岁上下山历练,遇上了不知什么麻烦,竟然死在了狱中,弟子也曾下山探访,奈何尸格上填的风寒成痨,不治身亡。弟子愧对王琛,当师父的连徒弟确凿死因都没查出来。”似是回想起当年事,牵动老头愁肠,泛黄的眼中似有泪珠流转,咸章道人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二徒弟…”老头顿了一下,“秦真,他不说是惊才绝艳,资质比弟子和他师兄都好太多了,这孩子十六岁便能入观照境界,若是他不下山,没有意外掉入山涧,他现在肯定已经胜过弟子了。唉……”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有个小孩,总角之年,扎着两个小鬏鬏,在偏殿的柱子边听了已经有一会了,小孩是咸章道人的小徒弟,名叫顾惜,是老头从山脚上捡回来的。小孩心想,难怪师父不怎么提起两位师兄的过往,别的不论,就修仙之人而言,这死法委实冤屈了点。不知道是这白玉京道业不兴连累了徒子徒孙,还是子孙不肖,不能承祖师之志,担负起兴道的重任。这么想着,耳听得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小孩心性,顾惜竖起耳朵认真偷听。
那边厢,咸章道人继续说道:“小徒弟顾惜年方八岁,八年前弟子下山换盐,在山涧边捡到了这个小孩,当时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估摸着是被家人遗弃的。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便不得亲缘,不为父母所容;可巧,这孩子所在的地方就是秦真当年坠落之所,虽然我道不讲转世轮回之说,但这孩子必是天道不弃,冥冥中或许真有所指引。弟子俗家姓顾,又怜惜这孩子年幼,是以取名为顾惜,将养在这观中。这几年来,这孩子跟随弟子做功课,三清正气赋已经倒背如流,这几日,弟子观他背诵之时,灵台通透,眼神清明,是要入观照境界的标志,若这孩子当真能以此稚龄得入观照境界,比照弟子及两名已故弟子,说是不世出的天才也不为过。”说到这,咸章道人明显情绪激动,恨不能手之蹈之,足之舞之。想他继任白玉京这几十年,眼见得道观一日日衰落,现在出来一个天才苗子,不说是道统复兴有望,想他去后也不算愧对列位先师。
“弟子因着她是女子,之前教导中并不十分尽心。想我道中无有阴阳高下之分,女子易能继承发扬道统。从今日起,弟子当收顾惜为关门弟子,正式教导于她,万望三清祖师爷成全,勿使白玉京断绝在我顾成手上。”说罢,咸章道长朝后一扬手:“顾惜,来!”
顾惜吐了吐舌头,原来早被师父发现了,也不多言,乖觉地走到咸章道人身后跪下,咸章道人也不转身,拍了拍身边的蒲团:“跪到师父边上来。”顾惜闻言,把咸章道人身边的蒲团往后面拖了拖,跪在了咸章道人右后方。
咸章道人微微一笑,继续对着三清祖师像言道:“弟子,咸章,白玉京第二百七十一代住持,今日向三清祖师叩首,收顾惜为白玉京正式弟子,自今日起,必悉心教导,道统复兴,正在我辈。”说罢,咸章道人坐在右手太师椅,对着顾惜和蔼一笑:“乖徒儿。”顾惜闻声下拜,口内言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着,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