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学习时光飞逝而过,转眼就到了去见母亲的日子。
母亲住在黄沙溪街道的半山坡上,那时还没有拆迁,竹园小区还没有兴建。顺着菜元坝火车站的外墙往兜子背方向,行走约三十分钟,就可以看到新中国成立后建成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沿着铁轨步行约三十分钟,就是黄沙溪老街。
老街上有一家茶馆,里面可以喝茶,也可以打麻将。刘恋和她的男友是茶馆麻将桌上的常客。以前刘恋是不打牌的。由于自己的父亲嗜赌不理家事,她甚至憎恶赌博。
在郧县乡下,刘恋还以一己之力戒掉了袁刚的赌瘾。谁料到回到重庆,刘恋只是尝试着玩了一次麻将,偏偏那次又赢了钱。她捧着赢来的钱,侥幸地想:原来赌博来钱这么快,比上班强多了。
从此,刘恋打麻将就不可收拾了。赢了想再赢,输了想赢回来,恶性循环,无休无止。
从茶馆斜对面的梯坎往上爬,半山腰有一栋木制的两层洋楼。据说是解放前一户大富人家修建的。上下两层,一共八间房间,住着八户人家。母亲就是其中的一户。
母亲没有正式的工作。外婆以前是搬运站伙食团的工人,外婆生病后,二姨顶替了她的工作。二姨去做生意了,就让母亲顶着她的名义上班。二姨在搬运站伙食团的人缘很好,也没有人拿这个说事。后来二姨下岗,母亲也跟着失业了。
母亲的男友比她小几岁,过去在建筑单位上过班,因为经常性的旷工迟到,被单位开除,成了无业游民。他当过下乡知青,既没学好文化,也没能掌握一门技术,靠母亲生活。
母亲收入微薄,有四张嘴要吃饭,我和幺妹还要上学,可想而知她的负担有多重。更要命的是,母亲和男友还沉溺赌博。生活的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赌场上的输赢不定,这些使得母亲过早地苍老了,脾气也愈发暴躁。生活的重压扭曲了她姣好的容颜,贫穷艰难的生活在她的言行举止间印下了卑躬屈膝的记号。
袁琳每每见了母亲现在的模样,内心都不由得黯然神伤。
她以为父亲母亲离婚后,会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生活状态会比离婚前要好些。她是那么信任父亲母亲,对他们作出的选择从来只有尊重和支持,没有丝毫的置疑。可是事实却与袁琳的期待恰恰相反,父亲母亲离婚后,他们的生活陷入一潭死水,日子更是过得一塌糊涂。
袁琳稚嫩的心因为父亲母亲离婚后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现状而隐隐作痛。回想当初,她真不应该在父亲母亲离婚的那一刻作出选择,就算不得不作选择,她也应该选择谁也不跟从才对。这样既不会伤害到父亲,也不会伤害到母亲,更不会伤到自己。
父亲母亲离婚后如果能各自安好,袁琳会祝福他们,虽然会有遗憾,但她不会因为父母离婚而痛苦。可是现在,生活已经偏离了记忆中的轨道,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在袁琳单纯的理想国里,她压根没考虑过父亲母亲再婚的问题。她以为自己能尊重父亲母亲的任何选择。但是,当现实撕去了温情的面纱,真正地身处其境,她才力不从心地发现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袁琳以为父亲母亲即使离了婚,他们还是自己记忆中的父亲母亲,那份父爱母爱依旧是完整的,不变的,不会掺添任何的杂质。就像她对父亲母亲的感恩挚爱一样,永远也不会变。
可是生活给了袁琳一个当头棒喝:母亲身边有了除父亲以外的男人,父亲身边有了除母亲以外的女人!
这一幕是多么地令她接受无能!她还幻想着有一天,父亲会原谅母亲,他们一家人能够再次团圆!
恩爱十年,父亲母亲相亲相爱的画面已经在袁琳的心目中根深蒂固。然而,生活正以它不可抗拒的车轮,要将袁琳记忆中的温馨幸福全部碾碎,活生生地剥离。
那血淋淋的伤痕,令袁琳浑身冰冻,魂飞魄散。
她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木偶,麻木地应对着不可扭转的现实。
袁琳走进屋里,母亲和男友正陪着众人打麻将。袁珊在看电视,听到袁琳开门的声音,她头都懒得回一下。袁琳不以为忤,什么样的环境养成什么样的性格,这不怪幺妹。
她放下书包,熟练地生火做饭。饭快熟了的时候,麻将桌上的人也都散了。
吃过饭,袁琳帮助母亲将碗筷收进厨房,正要洗碗,母亲一边拉着她往外边走,一边说道:“碗待会儿我来洗,我给你买了双鞋子,去试试看,能穿不?”
袁琳脚上的鞋子已经有破缝了,她极其需要一双新鞋。袁琳听话地随着母亲走到外屋,拿起鞋子认真地试穿。鞋子穿在脚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妈妈,谢谢您!”袁琳感激地像母亲道谢。
母亲看着袁琳高兴的模样,沾沾自喜地说:“这双鞋是我从一家鞋摊上顺来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袁琳听了母亲的话,一下子僵在了当场。她百感交集地望着脚上的鞋子,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母亲看出了袁琳的犹豫,没好气地说:“这双鞋你爱穿不穿,我可没钱给你买另外一双。”
袁琳轻声道:“妈妈,我会努力地考中专的。就算考不上,初中毕业以后,我会出去上班。以后您别这样了。”
母亲没好气地:“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没书读,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