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有松开戚奉先的手,抚其肩微笑道:“兔死狗烹。帝王之心又有谁能知呢?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假如你真有机会主事,你若有心,悄悄知会我一声让我逃了便可。”
“那是自然。”戚奉先冲口而出,“我信大人的品行,信大人不会做败坏国家的事。万一陛下因小人之言而误解大人,戚某自然是无颜以加害大人,只能放手。待有朝一日陛下醒悟,大人必然东山再起。”
这话里的意思已然极明显。而以戚奉先这种极端忠于大明的人,肯明确说出暗暗放李四有一马的话来,殊为不易。
李四有心里感慨,便笑了一笑。
戚奉先出门时略有些失魂落魄。
门外锦衣卫依旧一片欢腾,戚奉先回过神来,反反复复在想:“真会有那般凶险么?陛下何以要对付李大人?李大人可是大忠臣啊,不光立下大功,据说连自家的田产都捐给陛下做皇庄了!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仰面去看天,京师的冬日颇为阴翳,北风于头顶呼啸而过,戚奉先觉得心里冷。
不知不觉,戚奉先随着平日的惯性来到库房,不戒和尚看见了,喊道:“贤婿,你也来了!”
戚奉先露出笑容打过招呼,目光落在自家妻子身上,见仪琳正一边记着账,一边笑盈盈指挥众人摆放财物。
百忙中,仪琳偷偷给自家夫君使了个鬼脸,眼睛笑成了一轮好看的弯月。
戚奉先的心快要化了。他用口型对着妻子说出“仪琳”两个字,想起那一日在锦衣卫大堂,李四有拉着他俩的手对众人说:“我看你们二人便当场成亲吧!”
这一刻,戚奉先在心里下了个决断。
数日后便出了正月。
二月初一。
太和殿,大朝会。
显然这场朝会将是对南征一役官方总结,牵扯诸多利益的最后分配。
皇帝陛下难得通知要开大朝,文武百官早早候在宫门外,在寒天中直候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宫门开,他们的身体都快冻透了。
众臣入殿后,一边赶紧就着殿内的火盆舒缓身体,一边自发根据势力所属聚集在各处小声议论。离皇帝升座还有小半个时辰,这正是他们最后串联的机会,虽然他们之前早已不知密议过多少次。
众人中,李四有身着锦衣卫官袍,独自立在一处角落里闭目养神。
众臣如蟋蟀啾啾的细微话语不能逃过他的耳力。
略加分辨,大体分成几个群体。
最庞大的是以首辅万安为首的那一伙“清流”。
其次,以左都御史王越为首的阉党。这场合,汪直一个太监是不能参与的,王越便是代表。
再次,以阁老刘珝为首的帝党。
而武将勋戚人数不少,却离开文官远远的,自成一团在围着张懋谈论。
最后剩下的少许散人,大致按照同乡、同年的划分,三三两两做几个小圈子。这些小虾米是纯看热闹的。
俄而,净鞭九响,成化帝升座登朝。群臣按班次分列站立,李四有站在第三排。
在他身侧,众臣额外离远半步,于是群臣整齐的队形便歪了那么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