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元见英慈的背影不由得苦笑。
他不是抠到死,而是死也得抠。
银子到底是什么呢?
对五岁之前的聂子元来说,它什么都不是。
因为聂家大少爷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珍稀玩意儿,都有人立马颠颠地跑过来双手奉上。就连阿姐跟他抢一口金丝酥,会被爹恶狠狠骂好久。
但外祖父过世没多久,爹把赵姨娘领进聂家,一切都变了。
赵春花是个长相朴素的女人,容颜比不上阿娘三分,只是带着阿谀的媚气,喜欢说些奉承话,讨男人欢心。
她进门那天,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比聂子元小三岁,模样与聂子元有几分相似。
爹要聂子元和阿姐叫他弟弟。
聂子元不知所措,阿姐发了好大的脾气,扔了许多花瓶和碗在地上,尖利的瓷器碎了一地,丫鬟们收拾都划伤了手。
娘不知道躲在哪里,偷偷哭了多久,最后肿着两只像是桃子的眼睛出来。
她挤出个笑,摸着他和阿姐的头,让他们听爹的话乖乖叫了弟弟,还有姨娘。
娘将赵春花当作姐妹,自己吃穿用度,都将最好的都送给她。
哪知道赵春华不但不感恩,反而认为娘瞧不起她,不但嫉妒得发狂而且心生歹意,决心将娘拥有的一切纳入掌中,于是有事无事都对爹吹枕边风。
“老爷,街上有人说你是吃软饭的,明明是你凭一己之力将元家撑起来,他们怎么能这样乱说!难道有下人在外面乱讲?说不定是那个马夫……”
“老爷,聂子元和真宝打架了,骂他是野种,这不是骂你么,呜呜呜……”
“老爷,聂程和厨子有说有笑,哪里有个大小姐的样子,往后可怎么嫁人啊?我说她几句,她还不乐意了,说我下贱,这摆明了是看不起老爷你啊!”
“老爷,大夫人竟然给马夫送了一碗八宝粥,好多人都在议论……”
“老爷,外面的人都说你纵容聂子元他们,是因为忌惮大夫人的堂兄,还有死去元老爷的余威。他们元家没了主心骨,怎么还这么欺负人啊,把老爷当什么了,用了就扔掉的下人吗……”
她一步步将忠于娘的家仆赶走,让爹对娘和他还有阿姐产生怨念。
而娘向来是清者自清,被爹逼得泪水涟涟,甚至逐渐与娘家亲戚断了往来,也不屑于辩解。
那时候的聂子元隐隐感觉到银子的重要了,在赵春花那类人眼里,银子或许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为了它可以撒谎甚至杀人——
当然赵春花也这么做了,偷了娘的绣花汗巾,让人藏在马夫的床铺下。
那马夫是娘从元家带过去的家仆,和娘一起长大,自然比旁人要亲一些,被赵春花诬陷后,忍不住用马鞭抽她,替娘出口气。
赵春花便就揪着这点不放,硬是诬陷两人有奸情,还弄出个滴血认亲的把戏,让聂子元和阿姐被人扎破手指,往盛着水的碗里滴血。
不知她在碗里面动了什么手脚,聂子元和阿姐的血与爹的就是不融,倒是与马夫的融在一起。
爹一怒之下将马夫打死了,将他和娘、阿姐赶出门。
那时候聂子元对银子的看法又有了变化。
银子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人要活下去需要那么多东西,没有银子,就没的吃、没的睡,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娘长得貌美,有许多人说她的名声反正已经臭了,诱惑她走歪路,说不找些来钱快的法子,她压根没法子养活两个半大孩子。
可娘始终不愿给外祖父丢脸,找了些抄书、写对联之类的活计,可男人们像是见了这辈子难以抓住的折翅天鹅,借机骚扰,她只能与女人们往来,用一双从没做过粗活的手,洗衣裳、绣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