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小暑,鸣蝉嘒嘒。
浓日将大梨树的树荫抛洒在吴家院落之中,送去一席清凉,以表些许歉意。此时节,大梨树更是翠绿了几许,温热的夏风吹过,叶叶翻飞,摇曳嬉闹,好不快活。
树荫之下,有苇席铺陈,席上陈设一张四方矮几,矮几上蔬果垒盈,肥肉厚酒,吴家上下围案而坐,飞觞走斝,笑语连连,热闹非常。
今日六月初六,小浅儿的生辰,小姑娘独坐位首,平日里的她惯常了大喇喇地张嘴傻乐,今日第一次被人众星捧月,倒羞羞答答了起来,有了几分小娘子的模样。早上一起床就被徐氏和红娘抱去好生地沐浴打扮了一番,一身喜气的桃粉云罗间色裙,双臂挽着白纱披帛,两只羊角辫儿也被红娘姐姐梳成小小的双螺髻,更将她那张两颊肉圆的小脸衬托的可爱与憨萌,就连昨日新来的凌霜姐姐见了她,都忍不住主动将她搂进怀里亲近一番。
吴尘还特地从酒楼定制了一张大大的蒸饼,表面淋了一层淡金色的蜂蜜,然后还在蒸饼的中间插上一根干的麦秸杆,点燃后,又满脸错愕地急唤小浅儿吹灭,一家人包括小浅儿自己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不知道吴尘这究竟是何用意?不过好在裹了蜂蜜的蒸饼,松软甜香,味道不错,一家人分吃殆尽,赞不绝口。
唯有吴尘暗自尴尬,他本来只是因为没有生日蜡烛,所以心想着临时找根麦秸秆代替,凑合点一下得了,没想到那麦秸秆一点燃哧溜烧得贼快,当场就就让他傻了眼,赶紧招呼小浅儿将其吹灭,若是再晚些的话,必是要落一蒸饼的草灰,草灰和着蜂蜜,埋了咕汰的,谁还想吃啊?
本来吴尘还打算点着了麦秆,自己还唱几句生日快乐歌的,无奈那麦秆是个银枪蜡头,不顶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李青阳为了给闺女庆生,将衣铺歇业一日,看着闺女此刻被一家人围着,吃着甜甜的蒸饼,笑得像朵向阳的小花儿。老父亲欣慰无比,感慨万千,回想数月前父女俩还在沿街乞讨,甚至自己差点还以身试法。
而转眼间,父女二人便过上了这衣食无忧的生活,闺女不单有了一群疼爱之人呵护备至,自己也有了体面的生计,一切仿若梦境般的不真实,然而这一切都是吴家所赐于的,尤其是这吴家小郎,数月相处,心中笃信这吴家小郎端是极为不简单的人物,吴家在他的带领下如今真是过得风生水起,大有奔头。
甚至说这个吴家小郎给自己父女俩带来第二次生命都不为过。因为若是未与吴尘相遇的话,那二人往后的命运极有可能将更加凄凉不堪,李青阳要么碰瓷被人当街殴死打伤,要么被抓去坐牢收监,那小浅儿要么被饿死,要么就被贩卖,一生命如浮萍。
想到此处,李青阳不知不觉间双目噙满泪水,目露感激地望向对面埋头吃饼的吴尘,本来吴尘就还没有从方才的尴尬中缓过劲来,又不经意瞥见李青阳向自己投来的炽热目光,瞬间令他的尴尬之感又浓郁了几分,
“那么瞅着我干啥玩意啊,一个大老爷们,咋看人看得这么肉麻啊?不会是老玻璃吧~卧槽~”
吴尘赶紧咬着饼子,背过身去,留个对面的李青阳一个后脑勺。
吴尘旁边坐着甄四郎,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手里抓着一块烤羊腿在用嘴撕扯,多少有点野兽凶猛的架势,肖凌霜自从看到甄四郎这只黑毛大狗跟个人似得,同吴家人坐一个饭桌上吃饭后,双眼就压根没从他的身上挪开过,对这个不知是人是妖的生物,充满了好奇。心中也暗自决定一定要弄明白这人模狗样的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
要不说什么宗门历练呀,说白了其实就是游手好闲,闲到光拿眼睛看都能明白的事儿,她非得煞有其事去探究一番,哪怕你随便拽住一个吴家人问一句,也能马上知道甄四郎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偏不,也不知道是她压根就没想到这点,还是真将这当成件多么大的事去做。
纯属就是吃饱了撑得。
徐氏昨日听了红娘的介绍,知晓肖凌霜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外出历练途经本地,如今手头拮据,想在有钱的吴家找个活干,挣上几个路费。于是徐氏便不顾吴尘的反对,满口答应了下来,并欣然同意了肖凌霜在吴家暂住。本身徐氏就有爱往家里揽人的毛病,再加之她的确也正好有这个人手需求。
当然也不是让肖凌霜在吴家看门,家里有甄四郎和付大六在,压根就不需要。而是聘她去吴家新开的绣房做护卫,毕竟绣房中多是女子,若是没有护卫的话,难免会有市井无赖,登徒之辈上门骚扰,请个男护卫又诸多不便,徐氏头几日还为此大伤脑筋,毕竟这世间哪有女子做护卫保镖的,这下可好,没想到这女护卫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吴家如今当真是万事亨通啊。
吴三斤依旧在李青阳的成衣铺里帮工,他自幼父母早亡,打小在吴村吃百家饭长大,孤苦伶仃一个人,因为在吴村的时候常同吴大上山狩猎,家又是吴村里住得离吴家最近,所以同吴家常来常往,吴家有什么体力活也是随叫随到,并且徐氏心善,同情他的身世,和吴大一样,都也一直视其为自家弟弟一般看待。自从跟了吴尘一家来到县城居住后,也逐渐适应了在城里的生活,虽然他在诸事上并无天资特长,却胜在做事四平八稳,这已算难得,并且这几个月对李青阳的生意的确也帮村不少,如今在吴家生活衣食无忧,每月还有银钱进账,倘若福厚再娶上个媳妇,生几个娃,那对他而言,这辈子算是活拔尖了。
红娘私下里已经向吴尘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吴尘并没有说什么,如此反应反而弄得红娘一度紧张,看不透这个小大人似的小尘弟弟,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即便她如今打心里是真的喜欢住在吴家,喜欢吴家人。倘若吴尘真的对她原来的身份心存忌讳,她也只好自行离开,回到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即便心中千般不舍,或许那个世界才是自己的宿命。然而没几天后,吴尘又为她单独定制好几件衣裙,给她送去,说是感谢她授教有方。还说每年都会有,红娘一瞬间便听懂了吴尘的意思,笑着使劲点头,眼睛却变得湿润了起来。
付大六如今已经能在甄四郎手下走过十招以上了,人也变得愈发的内敛沉稳,曾经在他身上的那股子土匪少爷的散漫之气具已消失了干净,就连之前的那种鲁钝感竟也被磨减了不少,平日里也是行多言少,对吴家其他人也颇为礼敬和照顾,尤其是对徐母、吴尘和甄四郎更是毕恭毕敬,对徐母和吴尘的恭敬的态度不用多说,但对甄四郎恭敬主要是交手久了,除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之外,更是一种对对方的折服。他心里也清楚甄四郎直到现在,压根也没将他半分放在眼里,给自己当陪练也主要因为上面有吴尘压着,他没有选择。但总归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甄四郎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完全就是自己的良师益友,即便对方毫无这种想法。
吴家如今真是人‘畜’兴旺,家殷人足,现在又住进来一个肖凌霜,那热闹又得更盛几分,肖凌霜眼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吴家好好干活,赚几块金子充盈荷包,但她也不想想若按市场行情,即便她干到徐娘半老,她挣得工钱能不能凑得成那箱中的一块金子都难说。
有时候人憨心大也能看作是一种福气!
生辰宴一直持续到半下午,众人酒足饭饱后,徐氏抱起已经熟睡的小浅儿回屋去了,红娘同肖凌霜还有吴三斤留下收拾残局,李青阳因为高兴多贪了几杯,不省人事地也已经被付大六背回了屋;甄四郎满院子溜达,在自己溜自己,只有吴尘独自坐靠在梨树下的湘榻上,架着腿,颠着脚,拿着根自制的竹签在剔牙,悠闲地瞅着其他人忙来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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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时,院子的大门发出笃笃的敲门声,接着就听见一个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进来,
“请问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