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弄完刘半瞎,陈衍觉得每个毛孔都舒坦了,好像自己替死去的秀才和卖符的老头报了仇,又高高兴兴地回去翻书去了。
“今日该是中旬,应当用阴遁二局……”
陈衍依旧沉迷于术数之中,连搬剩下一半的门板都忘记挪开,店只开了一半。
门口探出了一个黑脑袋,黑色的眼珠绕着眼眶转溜一圈,轻易就在黑暗中锁定了目标。
“大师?”
也不怪陈衍注意不到他,黝黑的肤色是天然的伪装色,让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有些害怕,踌躇不敢入内。
天生的自卑感和对降头师的畏惧令他每前进一步都化为痛苦的折磨。
“大师!”他突然抬高音量。
“你要死阿,这么大声!”陈衍气愤地抬起头,好好的思路全被打乱了。
黑人吓得腿都软了,膝盖习惯性落到了地上,连声告罪:“小人有罪,大人息怒。”
“呦!是你呀,看样子倒混出人样了。”陈衍认出了这个黑人,之前的佛珠还挂在他手上呢。
那时候的他还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现在小农打扮,看上去依旧穷酸,但应该是吃得上饭了。
“这都是大师您的功劳。我现在有一小块田地,一年收成勉强能够果腹。”黑人卑微得像条狗,即使是陈衍拳打脚踢,他也得面带微笑地舔陈衍的脚趾头。
“不知这次来所为何事?”
陈衍可没兴趣和他聊下去,天气燥热,这人的体味比胡子还要大。
似乎是对陈衍的嫌弃习惯了,他将身后背着的一篮子蔬果卸了下来,轻轻放到了地上,唯恐惊起半点灰尘。
“我……我能做的不多,请您一定要收下。”
可能是知道自己送的东西分量不足,他说话颤颤巍巍,吐出每一个字都得留意陈衍的神情。
陈衍瞥了眼篮筐里面的蔬菜,都是些便宜东西,本来他也没多大期待。挥挥手让他可以走了,陈衍又捧起了书。
突然觉得不对劲,又放下书,陈衍发现这人怎么还跪在原地。
“有事?”陈衍面露不喜。
“大师,有一件事还请您出手一次。”他将头埋到双膝前。
“说来听听。”陈衍左手托着脑袋,勉强撑起兴趣。
“大师,那些卑鄙的本地人妄图侵占我的田地,他们以极低廉的价格强征了我的粮食,我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却要将六成的收成喂到这些王八蛋的嘴巴里。
不公平,这不公平,我决不接受这样的自由。”
他眼中闪着泪光,屈辱如同一座大山,压弯了他的脊梁。
“你想让我做什么?”陈衍没兴趣关心他遭遇了什么,这世界不幸的人多的是,他又不是菩萨。
“大师,我想请你把他们杀了。”
他眼中突然冒出血光,语气中的戾气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哈哈哈哈……”
陈衍噗呲一下笑了出来,这个男人也太好笑了,他凭什么去冒着风险杀人,就凭这一筐菜吗,再说了,一个人横死街头,还会有十个百个人欺压他。杀戮是一种手段,不是泄愤的工具。
“算了吧。”陈衍又拿起了书。
“为什么,为什么您不帮我?”黑鬼絮絮叨叨,好似入了魔。“明明,明明杀他们对您来说易如反掌,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明明那些欺压你的人,少了那点收成也能活下去,可为什么还要占你的田地呢,明明老爷家少一个农奴,田地的收成也不会少,他为什么不怎么做呢,明明请一个大夫对老爷来说不值一提,可你的孩子又怎么会轻易夭折呢?”
陈衍换了个姿势,右手枕在后脑勺上,翘起二郎腿,看着这黑鬼耍疯。
“我……我明白了。”
黑鬼起身,落寞地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