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拉信的大弟子——巴育,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让人意外。”
僧皇双手合十,又说道:“那么今日就从你开始,了却这一桩因果吧!”
斗笠男虽然脸上表现得很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没了底气。他暗中操控溺鬼将岛下沉,以避开水面的舰艇,方才正是想与僧王掰扯一番好拖延时间,谁知道对方一眼就看穿,上来就指名道姓要向他动手。
底下的溺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岛也纹丝不动,水位没有半点变化。
巴育叹了一口气,只好先下手为强。他必须拖到师父出关为止,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他口诵咒语,河面顿时掀起了一阵大风,阴风骤起,掀起狂风巨浪。阴鬼虽恐惧不已,但受其驱使,依旧一往无前。
阴鬼们张牙舞爪,披头散发,犹如一条条脱离缰绳的疯狗。船上的将士只看见面前一大片席卷而来的阴云在刺骨阴风的吹拂下往他们撞来,又听见耳边呢喃声噪杂不已,前方似有整齐壮烈的脚步声,好似行军行伍。
阴兵过江如履平地,形成一个个方阵踏水前行,像一堵三尺厚的城墙一步步推进。
寻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魂魄早就被阴风吹散,即便是不死,也要变成毫无灵智的傻子。好在这些士兵每人都佩戴了佛牌,并且事先用寺庙中的圣水(寺庙的井水)沐浴洗脸。
桑卡拉凯放下了合十的双手,左手端着三脚香炉,右手轻轻捏起炉中的香灰,口中默念长阿含经。
眼前压上的阴云在他眼中变成了金灿灿的佛像,而手中的香灰也变成了清水,好似此刻不是在降妖除魔,而是在佛祖前洒水扫地,自己也非大名鼎鼎的僧皇,而是一个在佛祖前侍奉的小僧人。
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
手中的香灰随风飘散,而前进的阴云也燃起了熊熊烈火,阴鬼们无火自燃。这燃烧的火焰以业障为引,水泼不灭,疼得阴鬼们哀号遍野。
阴云还未行进到船前,就已经被烧得奔溃解体,阴鬼们胡乱往身上掏,想把燃烧的部份给切掉,但火焰好像是从体内往外烧,源源不断,越烧越旺。
远处,更多的船只往美容岛汇聚,无一例外都是暹罗的官船。官僧的声势愈发浩荡,而巴育的面色也越发沉重。
三位佛陀借助小船,一同抵达了旗舰,恭敬地向僧皇行佛礼。桑卡拉凯并未端架子,而是转身向三人回礼,并在军前对三人进行了一番嘉奖和慰劳。
虽然大敌当前,但三人还是汇报起了工作,似乎没有把岛上的敌人放在眼里。
等到三人说完话,桑卡拉凯才又重新面向美容岛,说道:“巴育,你们散布在外的阴邪已尽数被诛,快快投降吧,素拉信救不了你。只要你弃暗投明,还可留得性命在。”
巴育自然认得桑卡拉凯背后的龙婆撒空,此人的到来给官兵添上了不小的砝码,看来天平又往桑卡拉凯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素拉信败于桑卡拉凯之后,便遁出暹罗,直到十几年前元气有所恢复才蛰伏于暹罗边境,布置了这美容岛这个局,将旗下阴鬼分批送入暹罗境内,大批大批阴鬼通过美容潭潜伏在凡人之中。有朝一日素拉信能东山再起,遍布四海的部下就会群起呼应。
只是没想到,计划会这么快败露。但他相信,以师父的智慧,绝不会这么简单就失败,定有其独到的考虑。
师父座下的七大鬼将他无法指挥,这七只厉鬼守护这素拉信的陵园,连他也不敢轻易靠近。剩下的阴鬼又不堪大用,果然,不屠杀村寨,哪有那么多好用的阴鬼。
巴育当机立断,手持黄纸,以自身精血为墨,在黄纸上勾勾画画。血咒,唯有血咒可以逆转当前局势。
几乎所有的血咒都对施法者有很大的伤害,有的反噬严重,有的则以施法者的生命和鲜血来施咒,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最后时刻不会使用。
龙婆撒空摇摇头,这巴育果真是疯了,当着面施咒法。桑卡拉凯则面露惋惜,当年素拉信大败,门下弟子皆作鸟兽散,唯有这从小抚养到大的巴育为其战至最后,其人忠勇可嘉,并非不可度化。
不过愚忠也不是什么好事。
桑卡拉凯手往前一伸,巴育顷刻间从岛上瞬移到桑卡拉凯面前,被死死锁在了桑卡拉凯的虎口之下。
到了桑卡拉凯这一境界,念力和修为早就超凡脱俗,无需仪式和念咒,以及其他辅助施法手段,任何法术都不过是随心而为。
巴育师出素拉信,手段同其师父别无二致,靠的就是水中的溺鬼。之所以手下大部分阴鬼为溺鬼,是因为湄公河流域死于河流之中的人每年都不少,即使大规模收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他袭击的大部分都是外来人,更是大大减少了暴露的危险。
二来,溺鬼也算是容易祭炼且战力还过得去的鬼种,唯一不足的就是作用仅限于水中。
不得不说,长期蜗居在三千美岛一隅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实力了。鬼种单一,让他这一身本领无从使出。
更别说面对的是桑卡拉凯这等恐怖的对手。
两位僧人上前扣住了巴育,用法绳将其五花大绑。
一看素拉信的大徒弟在僧皇面前都走不过一个回合,其他人更加心灰意冷,已无几分战意。混迹在村民中的阿赞们有师门的依旧是有恃无恐,而底子不干净的则慌乱躲到人群后方,伺机逃窜。
村民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有的抱着家人已经泣不成声,有的则心如死灰,静静等死。
暹罗官兵在百姓们心中的形象并不好,他们唯一祈求的是这些僧侣能大发善心。
当火炮对准了美容岛上黑压压的人群,百姓们不再哭喊求救,而那些白衣阿赞也不再淡定。
“等等,我师父是……”
轰……
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想提醒官船上的僧侣和官兵,自己不是贱民,也不是穷凶极恶的黑衣降头师。但还未说完,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些人终于慌了,平日高高在上,此时也同猪狗般任人屠宰。
黑阿赞的敏锐直觉远比这些养尊处优的白衣阿赞强得多,他们不少人潜入水中,妄图逃出包围圈,有的用死人尸体盖到自己上方,想逃过箭雨的洗礼,但却忘记了轰鸣的炮火,有的则逆向而行,朝深潭中逃去。
隐藏在人体中的阴鬼已经按耐不住了,纷纷从口中钻出或破肚而出,更有甚者,从下阴和谷道中钻出,场面血淋淋且令人作呕。
阴鬼四散而逃,奈何天上的飞箭都泡过圣水,箭杆上还刻印上梵文,一旦击中,便是魂飞魄散。
此刻潭水中雾气开始往外逸散,不到十息,便将美容潭裹住。
“老东西,这便忍不住了吗?”
桑卡拉凯皱着眉头,一反常态地调侃道。
这番形象与僧人平日里的印象相反,僧皇平时给人的印象都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今日却多了番杀伐果断之意。
在桑卡拉凯的估计中,素拉信已经日暮西山,已到了垂暮之年,估计就剩下一口气,只要谨防其最后的困兽之斗便足够了。
天越来越暗了,视野在急剧的收缩,美容岛完全消失在雾气与黑暗编织的帷幕之后。而众人发现,黑暗还在不断扩张,直到将所有船只都被囊括在内。
雾气逐渐聚拢,两束红光从雾气中射出,快速从官船中扫过,最后聚焦在僧皇崇迪桑卡拉凯身上。
任桑卡拉凯在怎么脑洞大开,也想不到此地的布置是素拉信死前最后的手笔,为的就是死后能封王,如生前般指挥千军万马。
船上的将士们不由的觉得脸上发痒,不由自主地挠动了起来,越挠越快,直到手上沾满了血,面目全非也不停下来,很快脸上就露出了森森白骨。
“脸,我的脸!”
“我的脸去哪了?我的脸呐!”
很多的类似的哭喊声从船上和岛上传来,这些挠坏了脸之人又开始疯了似去撕周围之人的脸皮。
僧侣们很多修为较低的也出现了类似症状,而船上其他高僧人手不足,疲于应对。
尚未受影响的僧侣一边被发疯的士兵攻击,一边还要处处手下留情,毕竟都是同一艘船的战友。
船熙熙攘攘,乱成了一锅粥,而且在冲突中变得越来越拥挤。
被疯子挤兑到角落的僧侣都感觉到自己快要压扁了。
一位僧人为了躲避面目全非的疯子的进攻,不得不爬上了桅杆,这一往下看就不得了了。河水中冒出了一批批无脸人,他们将自己光滑的面部扣烂,变成船上疯子般血淋淋的模样,雾气缠绕在他们身上变成了甲胄和僧袍。他们如同壁虎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爬上了船。
越来越多的无脸人混在了船上,僧侣再也顾不得他们的性命,地上倒了越来越多的人,血从船板上一层一层往下渗。
“僧皇大师,僧皇大师……”
僧人一遍一遍发出绝望的呼喊,眼前的局势非僧皇不可逆转。
将近一半的船彻底失陷,而高僧几乎全部集中在舰队为首的几首舰船之中,为灰雾所吞噬。灰雾中传来了阵阵打斗声告诉了其他船上众人,僧皇和龙婆们一时半会出不来。
在这般肉体对肉体的厮杀中,船上的弓弩和火炮已然用处不大,僧侣们的僧衣上的血迹越发浓郁,手上的刀不知卷刃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