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七嘴八舌也说不出什么有用东西,只得原路返回,朝三寸桥走。
三尺桥,顾名思义,是一条宽度不超过三尺的木桥,横贯于山涧之间,极为险峻。方圆百里,只有这条桥是最好走的,也是最快离开这片地界的快道。
从这片河段侥幸逃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从此道走,其中不乏有本事高明之人,而他信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他此时正抚摸躺在地上的和尚的光头,“哈哈哈,秃驴,早让你别追了嘛!”
地上的和尚乃是古巴南,二级昭坤佛(古巴佛),他本应该在美容潭与大军会合,但在路上却受到河岸的防军的请求,加入到了讨伐黑衣阿赞的队列。
古巴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把手搭在了他头上的他信,原路走了回去。
“去吧,劝劝你的那些同道,别再来烦我了。”
他信从地上抓了把沙子,朝手上搓了搓,好像手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古巴南的眼睛变得赤红,皮肤发烫,胡须冲天而立。
“他信!”
声音如洪钟般响亮,传遍四面八方。
离此地不远的沙马一行人正好听见这声怒吼。
“这声音与我寺古巴南师叔神似,他一定离此地并不远。”
龙披南很快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因为古巴南与他同名,去年古巴南讲经时他的印象很深刻。
“大师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敌人,还请长官下令速速增援。”
沙马朝军官建议道,这位军官虽然修为不高,但却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而他只是随军法师,并无指挥权,也没有过高的威望,不能越俎代庖。
“不妥不妥,大师都解决不掉的事情,岂是我等能帮上忙的?眼下还是速速前往三尺桥为好!三尺桥乃要道,要道不失,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过是瓮中之鳖。我等皆有任务在身,孰轻孰重还是要拎得清。”
差猜一改之前的缄默,拼了命的劝说军官不要改道。
这一番话上很难说得清是公心还是私心,但着实令军官有所犹豫。
“还是三尺桥要紧,但师叔处境不明,小僧与古巴南师叔乃是同门,又受过师叔的点拨之恩。还请长官允许小僧自行前往,若是确认师叔无忧,定速速归队。”
龙披南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军官自然不好拒绝,便点头同意了。
“我愿同大师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沙马早就对差猜耗尽耐心,与他同行如坐针毡,还不如同南和尚去救人。
“也好,两位大师快去快回。”
军官觉得队伍中有两位大师,外加三尺桥的素金达,对付那个小小的野阿赞也够了。
队伍并未因为少了两人而有变化,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赶着路。
龙披南和沙马一脱离队伍,速度便快了不少,加上声音来源并不远,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数都是士兵,其中也不乏一些修为比龙披南高的师兄师叔。
而尸体上的痕迹则乱七八糟,不少人死于刀剑之伤,也有人死于降术,小部分尸体上有佛门法器的印记。
看上去像是自己人的混战,但却没有外人的痕迹。
他们从一位死去的随军阿赞身上搜出了一小瓶毒药,并证实士兵身上的毒降来自于己方的阿赞。而佛门法器则明显来自龙披南的寺庙,龙披南从地上拾起的佛牌就是凭证。
“怎么回事,难道是出了叛徒?”
沙马难以置信,这么多高手竟不明不白地死于自己人手中。
龙披南双手合十,默默念着佛经,超度因战争而不安的亡灵。
沙马并没有因为龙披南没有回应而感到尴尬,反而自言自语起来。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这能让他更好的集中精神。
眼前这名士兵一只手握住刀扎入另一名士兵身体,而另一只手则握住手腕,这样奇怪的动作引起了沙马的注意。
“若是用力捅入,这手便应当摁在刀柄之上;若是想拔出刀,一只手便足以,毕竟刀并未卡在骨头上。这姿势倒有点像是一只手扎入,另一只手想抽回。”
沙马疑惑地说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人做出如此矛盾的动作?”
在他的认知中,唯一能做到这种效果的就是灵降,但控制住这么多人,即便是一半数量的人也太恐怖了吧,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不少修为高深的高手。
龙披南放下了合十的双手,问道:“来者是人是敌?”
眼前默默往前走的人,虽面貌同师叔相同,但怒火烧眉,哪有几分高僧模样。
“哈哈哈,好眼力。”
古巴南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人,但龙披南并未看清,只要他一集中眼力,就好像大脑灌了铅一样沉重。这个人就好像一根针,看一眼,眼睛传来刺痛灼烧之感。
此人好强的精神力!
龙披南对死亡并不可怕,佛教本就有轮回一说,只是连累了沙马。
“我还以为尾巴都甩干净了,没想到还有两只老鼠。”
那人笑嘻嘻地嘲讽道。
“你到底是谁?”
拥有这般实力的,总不该是个无名之辈。沙马知道对上这种人,他们胜算几乎为零,但好歹也拖延一些时间,未必没有变数。
那人没有再废话下去,眼神转而投射到沙马身上。
沙马感觉到自己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中,抓不住任何支撑点,灵魂与肉体失去了羁绊,好似被困在了一座以自己的血肉为墙的监狱之中。
“不,不!”
他内心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不再是他的手,脚也并非他的脚,这副身体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提线木偶罢了。他一步步往前走,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了带着血污的刀,一点点地接近龙披南。
龙披南做不出任何动作,除了头部之外,他的所有部位都被定住了。看着血红的刀尖,他没有害怕,平静地念着佛经。
沙马拼了命的争夺身体控制权,但一切的反抗都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这几步距离并没有拖延多少时间,沙马很快就站在了龙披南的面前,刀尖抵在了龙披南的胸口。
不不不,沙马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求你了,不,不要这样!”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而且左手也恢复了控制。不过右手缓缓将刀往里按,刀尖处的衣物往里凹入不少。
他用左手握住了右手往外拔,但右手的力气天生就要比左手大,再加上右手往里捅的姿势要省力得多,刀尖还是在一寸寸地进入龙披南的身体。
沙马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挣扎起了效果,而是这个男人故意放开了身体的部份控制权,为的就是让他在挣扎和痛苦中看着刀尖没入战友的过程。
“哈哈哈……你休想!”
沙马突然大笑,松开了左手,而右手并未因为阻力减少而加快速度,依旧是一寸寸往里压入。
那个人故意控制了刀尖刺入的速度,为的就是放大两人的痛苦。
只是没想到,沙马竟如此果断,左手从地上拔出了一把长刀,往手腕砍去。
第一下并未斩断,但已经成功断开了手掌的力道。沙马又挥了第二刀,血如喷泉,沾着血迹的手掌落到龙披南脚下。
龙披南闭上了眼睛,这又何必呢,沙马第一刀或许那人还未反应,但第二刀那人绝对有能力阻止,不阻止自然是那人默许的,这般自残反而让对手更加的兴奋。
沙马精神有些不正常,他咬住了刀,将手腕压在刀刃上划开,切断了左手的手筋。然后就是亢奋地狂笑。沙马已经成了半疯,不过双手被废,也威胁不了龙披南了。
当龙披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那把扎入自己胸膛的长刀此刻捅破了沙马的喉咙,而刀柄则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他都干了什么,龙披南转过头,看见那个躲在古巴南师叔后面的男人正在笑。
“无论是谁动得手,对我来说,都一样。”男人用了这么一句话作为结尾。
原本扎在自己胸膛的长刀处露出了一个窟窿,正在泊泊往外冒血,龙披南的意识朦胧,只看见男人和师叔转过身离开了。
男人抽走了施加在他身上的精神力,正如剪断了木偶上的细线,龙披南失血过多倒在地上,躺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