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从容地向墨鲤做了一个先请的手势。
墨鲤:“”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混乱的人堆,身形灵活,没有碰到任何一人,就像一阵无形的风。等到他们走远之后,兵丁们还在胡乱互殴,刘常靠在墙边,没有被卷进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墨鲤离开的方向。
刘常看见了两个人影。
两个似乎很年轻的男人,看不清脸,武功高得匪夷所思,他们轻飘飘的越过屋顶,消失在风雪中。
“我帮大夫解决了一个麻烦,可以算作大夫欠我的人情吗?”
孟戚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里依旧十分清晰,他的右手负于身后,神态悠闲。
墨鲤并不买他的账,否决道:“打灭灯笼的事谁都能做,算不上什么助力。”
然后他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心中莫名的随之一惊。
“这位大夫,避重就轻可不是好习惯。麻县附近数得上的高手,只有薛庭跟秦逯,可他们没有你我这般年轻的外表。现在忽然多了两个不知名的高手,水混了,追查者的思路会被搅乱我所说的,就是你让那位刘佥事亲眼看到了宅邸里的可疑之人。如果没有我,只你一人,别人就很容易想到你的真实身份。你再有本事,也不能分身为二。”
墨鲤不动声色地说:“当时天色黑沉,灯笼又灭了,虽有积雪映出的微光,但是他们忽然由光亮处坠入黑暗,刘佥事一个寻常人,又怎能看清你我的身影?”
“可是你说的这个寻常人,却在黑暗里避开了所有兵丁的误伤。”
孟戚跟在墨鲤身后,不紧不慢,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晦涩沙哑,“历来吃过天材地宝的人,都会得到些许好处,能于黑暗中视物,姑且算是其中一种。”
墨鲤本能地停下脚步,盯着孟戚看。
果然不是错觉,孟戚不对劲,眉宇间的气质变了,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
“孟戚?”
墨鲤试探着喊了一声,后者挑了挑眉,虽然还是宽袍大袖,玉簪束发的装扮,却再也没有高洁出尘之态了,倒像是轻袍缓带的贵介公子,他神态傲慢地说:“你就是我找来的大夫?可笑,我没有病。”
“”
墨大夫面无表情地想,果然是个棘手的病患。
一会儿追着自己不放,求治病,一会儿讳疾忌医,死不承认。
按照秦老先生当年记下的行医手札,此病无名,勉强可算作离魂症的一种,病症起因是大悲或大喜。病患为人处世常有两种心态,差异主要在对待外物,对己身则没有分别,不会前一刻认为自己是名渔夫,后一刻就认定自己应该是位歌姬。病况轻微者,记得自己的反常之举严重者,记忆模糊混乱,且不承认自己曾有失常。
属疑难杂症,非常难治。秦逯云游天下时前后遇到过两次,用了同样的方子,同样竭力去救治,结果却不相同。
墨鲤深深地看了孟戚一眼,试探道:“你对灵药很有兴趣?”
“天生地长的好东西,谁有没有兴趣呢?”孟戚虽然在笑,语调却是说不出的阴冷,“这世间之人,想要长生不老寿与天齐,想要易筋伐髓平添一甲子功力哈,就连穷困无知的山民,也想着挖到一株灵药,好卖了换钱。”
墨鲤虽然不喜欢人类挖灵药,但是也知道,那些颇有灵性的草药在人的眼中,不过是死物。
鸡鸭能叫,牛马可跑,草木却是不能言也没法动,只能吃这个大亏。
“刘常确实服过灵药,应该是机缘巧合。”墨鲤嘴里这么说,其实还是觉得心痛。
“自然是机缘巧合倘若他吃了是我种下的灵药,现在已是身首异处。”孟戚眼带杀意,墨鲤出于警惕退了一步,惹来他一阵大笑,拂袖而去。
墨大夫看着孟戚离去的方向,确定不是竹山县,顿时松了口气。
他伸手取出刚才从干瘦汉子身上搜出的传信竹筒,小心的打开。
这种竹筒是绑在鸽子腿上的,说是竹筒,不如说是又细又小的竹管,里面能放的东西也很有限,通常都是一张展开不足指肚宽的字条。
“竹山县、秦逯前楚遗孤?”
前面两个词的意思墨鲤明白,就是干瘦汉子禀告玄葫神医出现在竹山县的消息,可是最后一个词
当今国号为齐,前朝国号为楚。
既然用“前楚遗孤”来形容,大约是前朝皇室后裔,难道小糖被怀疑是前朝血脉?墨鲤难以置信,这事简直胡扯,且不说前朝宗室多半被绞杀在太京咸阳的宫城之中,另外一些在江南割据称王,都离平州十万八千里,就说小糖今年连十岁都不到,前朝灭亡都十五年了,这岂不是平白无故扣了一个叛逆的罪名?
墨鲤沉着脸,将竹筒与纸条都震成了粉末。
“不然,你回去问问?”
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墨鲤差点一刀劈过去。
他瞪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孟戚,对方又是一副从容悠闲的模样了,心想不用说,某人大约走到半路上又忽然求医心切,巴巴的跑回来了。
孟戚没有半点尴尬之色,还坦然地承认:“抱歉,你拿字条沉思的时间太久,我恰好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既然事情与玄葫神医有关,你为何不去问他本人。”
墨鲤不说话。
“不要那么紧张,其实我回来是因为看到了不速之客。”孟戚向墨鲤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侧耳倾听。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正奔向那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