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怎么饭也不吃?任大伯也接话道。
李梅只能强挤着笑容应道,我不想吃。
见李梅这样说,两人也只是简单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一行人上车接着往目的地出发。
后面的路程,父女俩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就觉得两人之间夹杂着太多的陌生感。
老爸接下来要做的这个工程是跟王大伯一起,其实王大伯已经干了一段时间,因为工程量确实是有点大,一个师傅有点干不过来,这才叫上老爸一起。
说起这个王大伯,李梅对他的认知都是从妈妈口中知道的。
大概就是任大伯是石厂老板,每次接的工程,好干的都让王大伯拿去了,而且工钱也比老爸的要高一些。
王大伯比老爸早进厂几年,而老爸才进厂一年多,手艺是有的,但有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一凑起来,老爸似乎就是要比王大伯少些气运,可能有些活,任大伯报个价,老爸愿意干,王大伯是不愿干的,但任大伯还是会更偏向王大伯。
李梅这是第一次跟着老爸出来干活,这个工程一开始是王大伯拿去的,可是干着干着,王大伯就撂挑子不干了。
后面哪怕任大伯抬高工价,王大伯也不愿意再接着干。
于是,这个香饽饽就砸到了老爸手上。
本来是妈妈跟着老爸打下手的,但是妈妈每天去干活都要跟那家男主人打舌战,下了班,老爸又成了妈妈的满腔牢骚回收站,争吵是不可避免的。
双重压力之下,老爸不得不改变策略,给妈妈自由,让妈妈回家休息,把打下手的换成了李梅在念职中的弟弟,可是干了没几天,弟弟也因为学校有安排回学校去了。
可能家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有困难时可以轮番上阵。
于是,本着妈妈说的让李梅出去吃吃苦头、正好看看挣钱有多不容易的说法,老爸把李梅带了出来。
任大伯接的工程一般都是私人的,说简单了就是要到人家家里去做活,碰到通情达理的人家,活自然好干些,碰到尖酸刻薄、又挑剔的人家,活也就相应的难干些。
李梅跟着去的这家正好就是既尖酸刻薄又挑剔的。
见换了人,这家的男主人打趣道,呦,小老倌,这个就是你家那个大学生呀,大学生都舍得领来干这种活。
管他说什么,老爸只是冷笑笑,没有应他。
看他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竟然叫老爸小老倌,李梅心生不爽,随即也板起了脸。
因为是收尾的活,大部分都是老爸在干,除了老爸要东西的时候会叫李梅,其他时间李梅都是空闲的,闲着的时候就特别容易犯困,李梅会趁着空闲的时候就地打盹,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这让李梅觉得这活似乎也没有像妈妈说的那么难干。
只是那家男主人会时不时过来看老爸干活,然后像个监工一样的在那里指手画脚,还有就是他老称呼老爸为小老倌,这一直让李梅觉得很不爽。
除此之外,帮他家干活的还有另一批人,但是感觉大家就是各干各的,互不理睬,相互之间可以说是零交流,这种冷漠多少让李梅觉得有些压抑,搞得像仇人一样的。
不过好在没有听到什么恶言恶语,李梅也以为工程会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
没想到接近收尾这天,那家男主人像中了疯一样的,过来看到老爸干的活,张口就骂道,你干我这个鸡巴了么干,哪个教你这样干的?快点给我拆了,重新弄。
听他说这么难听的话,老爸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有些怯懦地说,就是要这样才合常理。
谁知老爸才这样说出口,他就立马指着老爸骂道,说我这个鸡巴了么说,赶紧给我拆了,我叫你咋干就咋干,不要跟我讲这些。
骂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老爸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没有发出丝毫怨言,应他的要求,拆了重干。
在老爸弯下腰的那一刻,李梅觉得老爸丢失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着那么些人,又被这么个玩意指着鼻子一顿臭骂,李梅真的不知道老爸是怎么忍下来的,难道为了挣钱,真的可以毫无尊严吗?
李梅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仿佛被人狠狠地朝心口猛烈锤击,想要反击却像被捆住了双手双脚,无法反抗,只能在心中默默咒骂。
李梅真的想不明白,明明老爸是个男人,而且还比对方大了这么多,怎么可以受到这般屈辱还唯唯诺诺地唯命是从,感觉老爸在自己心中威严的形象瞬间坍塌,这种落败感让李梅觉得老爸真的软弱可怜至极,同时心里也增生了很多的恶念。
第二天,他又来了,看到走廊有一步台阶的下方石板跟盖板有一条不小的缝隙,大声吼道,啊,小老倌,我要怎个说你,你看看这里,这么大的缝,你整我这个鸡巴了么整,快点来瞧,要咋个整。
这里确实是老爸的错,切割的时候也不量好,导致石材两端的宽度差了好多,李梅劝过,但老爸依然固执地那样做,并安上去了。
听他这么说,老爸没有言语,只是拿来白灰浆,跪在地上,趴着身子往缝隙处填白灰浆。
那一刻,李梅觉得老爸是彻底丢失了尊严。
见老爸这样,他冷笑着说道,哈哈,小老倌,像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然要怎么整。老爸似乎有了要反抗的意思,但依然感觉像是犯了错,在努力找补,带着一丝不甘试图蒙混过去。
看着老爸这样,李梅觉得自己也在丢失一些东西,随即接过老爸手里的白灰浆,示意老爸不要弄了,让她来。
或许是看着李梅也在努力填缝,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说了句,一定要给我填好。随后就离开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个工程也算正式完工了,可没想到,他又来找事情了。
看着下院子的那几步台阶,他皱着眉头说道,小老倌,我看这个台阶要不成,你要给我重新弄。
听他这么说,李梅真的有些无语,这真的是在没事找事,故意不放他们走。
老爸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听他的,准备拆了重新弄。
正准备拆的时候,他说道,不要整了,这个一时半会儿也整不好,你们明天再来整。
随后,他还讽刺道,这样多好,你们又可以多领一天的工钱。
这句话真的瞬间就能噎死个人,感情还得感谢他的大慈大悲。
无奈,老爸和李梅只好第二天又来返工,在他的不断挑剔下,本来半天的活,硬是干到了傍晚,最终才勉强合他的心意,这个工程也才算彻底完工。
工程是完结了,但是这些天的遭遇仿佛汇聚成了一把尖刀直刺李梅的心门,让李梅有苦难言,疼痛万分,这才想着借酒消愁。
可这酒喝了,不仅没有缓解心病,反而让身体跟着受了一番罪。
有了这次经历也让李梅渐渐明白自己可能活在理想世界里面太久了,忘了原来理想主义也会有被现实主义打败的一天,似乎在金钱面前,人可以不是人,也可以不是个东西,在忧愁面前,酒也可以不再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