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良让邱财先回去了。
李想说的还真没错,此刻的邱良蹲在墙角,一旁还有条睡觉的哈巴狗,叫大黑,是邱财家的。此刻的他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十块钱,眼里一片死寂。沉沉的月色洒在这角落里,洒在一人一狗身上,倒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他在灯笼坞呆了好几天了,手里早就没钱了,大多是借的高利贷。其实有好几次他都打算直接拍屁股走人,没办法,手里没钱了。可要说这运气怪也是真怪,每次他想走的时候,这手气吧,它又变的极好,一把接一把的进,可惜不是他坐庄。风水轮流转,这手气有时又莫名其妙的变的极差,挠的他心直痒痒。手痒的他只能又去借了几次高利贷,么的法子。
他瞥见了地上没抽完的烟头,给人踩得皱巴巴的,邱良一手拿出火机,另一手捡起烟头抽了起来。那十块钱他有印象,是李想的本金。他把钱还完以后手上就剩了这么丁点,倒不是说他借的太多,实在是放钱的利率高的吓人。
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纵然有些精神恍惚,还是给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自顾自的想着,把钱小心的和地契一起收好,放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径直往龙源村走去。龙源村口的老樟树上挂着小灯,在漆黑的夜里极好辨认。
月色微微亮,只能隐约照亮小路,他恍惚的往前走着,突然,脚下咯噔一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让他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他娘的,什么东西,差点给老子摔了个四菜一汤。”
“看老子不给你踢的...”
话还没说完,他即将踢出的脚猛地停住了,顺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了这个东西,竟是个西瓜。
“草!大水冲了龙王庙!”
邱良也顾不得太多了,抱起西瓜就啃。
‘谁会在这么个地儿种西瓜?难不成是老吴家?’邱良一边啃着西瓜,一边自顾自想着。
龙源村只有一个姓,邱姓。所谓老吴家,就是前两年入赘过来的吴起吴老头,虽然才四十多岁,村子里一个个都喜欢这么喊。虽是这么说,但家里其实就两口人,吴老头和他十五岁的儿子,吴师道。当年吴起入赘过来在村子里饱受非议,一方面是他年龄太大了,另一方面是居然还带了个十五岁的儿子,这算个什么事?后来没过两个月,女方下地干农活,突然就被毒蛇咬了,等到被吴起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家里仅剩的老太看着搬回来的女儿泣不成声,竟是心梗也倒了过去。
从此吴老头两人再也不受待见,村里人都说他们是灾星,还有谣言说那吴师道就是个捡来的灾星,野种,有些好事的就有意去砸他们家的房田。不过还有些心善的看他们可怜,也会帮一下他们。这吴起也不是个喜好争斗的,就带着儿子在远离村子的地方盖了个茅草屋住了起来,种的菜和粮也离着村子远远的。
邱良也懒得想那么多,一手拿着一块西瓜,左右逢源。似乎是嫌不够尽兴,抱起了半个西瓜就把头埋了进去。
“啊—嗝~”邱良舒爽的打了个饱嗝。
一记闷棍,冷不丁的挥出。
“啊—”邱良抱瓜喊疼。
“你他娘的谁啊?”
“没没没,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嘛。”顾不得痛了,邱良抱着瓜一边道歉,一边想找机会准备开溜。
“邱良,是吧,这瓜十块。”吴师道也没多说什么,真要打起来,他还真不一定是这邱良的对手。
“不就是十块钱嘛,你至于打那么狠吗?拿去拿去”邱良佯装伸手掏钱的动作,这吴师道就是个小屁孩,我拿个瓜这么了?要不是平时大家接济你,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邱良在心里想着。
邱良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仅剩的十块钱,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这黑瘦少年。
少年不说话,就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瞧你那穷酸样,啧。”邱良唑了一口唾沫,就给吴师道的小腹来了一记黑脚,极其狠辣。这村子人人都欺负得,凭什么我邱良就要让着你。
吴师道见情况不对,立马就用棍子横在腰间,堪堪挡下了这一脚,只是整个人被一股势大力沉的腿劲给推的后退数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邱良抓住机会,抱着西瓜拔腿就跑,只是谁曾想前面还装了个围篱,关键是还他娘的种了很多带刺的野藤,邱良心里暗骂一声,一个转身,就要往侧方跑去,哪只那黑瘦少年却是迎面跑来,关键是这回手里不再是柴火棍,是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眼见少年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邱良立马认了怂。
“哎哎哎哎哎...”邱良双手举起,“钱给你,给你还不行嘛。”
眼见少年停了动作,但依然拿着刀蓄势待发,警惕的看着他,邱良把钱往他身上一丢,少年没有继续争执,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邱良走远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边走一边骂道,“呸,狗娘养的...”
声音不大,却是听得清楚,黑瘦少年也没继续追,沉着气往瓜田走去,该去守菜了。
夜深了,邱良也实在困得不行,眼见到了村口的樟树底下,整个人就那么倒了下去,树上偶尔掉下来几根小枝杈在身上,奈何邱良睡得太熟,呼声不止。
远处,不知何时渐渐凝聚起了乌云,原本明静辉亮的的夜色渐渐黑了下来。
清晨,天边的乌云依然没有散去,压得人喘不过气。
“爹,我去打水。”
“慢点儿。”邱山笑着叮嘱着。
正当邱萤提着桶从樟树下经过时,却正好遇见了死睡不起的邱良。
“哥?你这么在这?”
“醒醒,该起床回家了。”邱萤一面推着熟睡的邱良,一面没好气的说道。
邱良坐起身来,此刻有些发蒙,头有些痛,也不知道是没睡够还是昨晚被那黑瘦少年给打的。
他扶着额头,看了看来人,是自己的妹妹。
“走吧,我陪你打水去。”
快回到家时,邱良从邱莹手里接过水桶。
“嘿嘿,妹妹,女孩子提着个桶多累啊,我来吧我来吧。”邱良装作憨笑,贱兮兮的说道。
“好啊。”邱萤也不说破,笑盈盈说道。
看着回来的两个孩子,妇人脸上一笑,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迎了上去。
邱山还在劈柴,以为是邱萤回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凑巧与邱良的眼神对上。
“爹,我打水回来了,可把我累坏了。”邱良可怜巴巴的喊道,竟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邱山黑着脸,头也不回的继续劈柴,没用的东西,邱山说道。
“孩子他爹...”在妇人的劝说下,一家人总算是坐上了桌吃着饭,就是闷沉沉的,一个个都不说话。
“爹,咱们今年的收成可好,指定能有个好价钱。”邱萤说道。
“收成,再多的收成也给这小子败坏了。”邱山脸色温怒,用筷子一边指着邱良,一边骂道。
邱良不说话,埋头继续吃着。
“你就少说两句吧。”妇人柔柔的出来打圆场,顺便把邱山的手推回。
突然,邱山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再过几年,邱萤也该说个好人家了。”
“哎呀爹,说什么呢。”邱萤拉着邱山的手,试图拉住他的话头。
“虽说生的黑了些,但如咱们邱萤这般勤俭持家,还能待人接物有礼数的可不多,像隔壁的老赵,老高他们,个个都私底下给我送这送那,我还不知道,就是贪图我家的小萤嘞。”
“我才不黑。”邱山的话让邱萤面色一阵潮红,羞着脸就跑了出去,“天快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你个糟老头子。”妇人笑骂道。
“我也去帮忙收衣服。”邱良把碗一放,也跟着跑了出去。
看着不远处的大雨倾盆,二人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风越刮越大,云也越聚越黑,已经隐约可以听见远处狂躁的雨声了,正急速往这边奔来。邱莹抓着手中的衣服,尽量不让它被风吹跑。她看着尽力稳住身形的邱良,又看了看远处盖地而来的黑云急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和雨了,她在心里想到。
雨,最终还是盖了过来,乡野,物舍,墙角的大黑,黝黑少年的瓜田,没有什么能逃过它,也无人知晓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雨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