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了,爹?”
听到父亲的话,柱子终于清醒过来,眼前却尽是明晃晃的铠甲。
“快去请老族长来,就说官府来人了。”
“大爷爷,大爷爷。”
陶家村的族长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在自家田间耕种劳作。
“柱子,你慢着点跑,慢点跑,别摔着了。”
远远听见柱子的呼喊声,老族长抬起头便看见柱子一路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柱子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吗?”
“大爷爷,村口,村口来了一群兵。”
柱子停下脚步拄着膝盖喘了会儿粗气,磕磕巴巴了好久才把话说完。
“谁,你说谁来了啊?”
“是官府的,大爷爷,一群官府的兵都骑着大马呢,威风得很。”
“官府的兵?”
突然听闻有群军士到访,老族长的反应也如陶六叔一般,心头莫名一慌,赶忙扔下手中农具。
这年月兵荒马乱,官府来人不是为了征兵就是为了收粮,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唉。”
老族长轻叹一声,小声念叨一句。
“是福是祸躲不过,走吧。”
此时收拾仪容已来不及了,老族长将一双脏手在衣襟上搓了搓,颤颤巍巍迎了出来。
只是他一身臭烘烘的粪水还未清洗,不及近身众人便已感觉臭气熏天。
黑甲人眉头一皱,赶忙掩住口鼻屏住呼吸,心中直犯恶心。
“什么东西这么臭!”
眼见这脏兮兮的老头还要上前靠近自己,黑甲人狼眼之中凶光一闪,握在手中的马鞭一甩而出。
“妈的,滚远点!你想熏死老子不成。”
一声尖哨声响过,马鞭在地上斜斜划出一道鞭痕,抽起一片风沙。
这一鞭从老族长眼前划过,鞭风凛冽刺骨生寒,吓得老族长不由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是老朽冲撞了军爷,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啊。”
黑甲人扬了扬马鞭将刚刚沾染上的沙尘抖掉,这才收回马鞭握在手中。
“哼。”
正在这时,黑甲人身边那个獐头鼠目的人拍了拍老马上前一步。
“老头,你就站那儿说话。”
老族长缓缓站起身来,畏畏缩缩站在一旁。
“是,是。不知军爷今日前来,所,所为何事啊?”
那黑甲人并未言语,倒是那獐头鼠目的军士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这位是我们的总兵。圣上有令,前方战事吃紧,军中粮草不足,特命我等征收军粮,加收军税以备战事。”
“军爷,这,这,去年的赋税和粮食本村也才刚刚交上没几个月,您看今年这粮食还未耕种,村子里哪有多余的钱粮啊。”
“嗯,本大爷也知道你们村没什么粮食,这样吧,那你们这村就交上一百两银子吧。”
交一百两银子?
这军士的话说得轻飘飘,可老族长听来却如晴天霹雳,忍不住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陶家村向来贫瘠,加上年年赋税收粮,吃都吃不饱,也就勉强饿不死,上哪里弄这一百两。
“军爷,我们村子是真没钱啊。”
一旁的黑甲总兵闻言忍不住开口训斥一句。
“你说什么!没有钱!小小里长也敢顶撞圣上军令!好大的狗胆!”
这黑甲总兵不怒自威,凶目一瞪,眼中却有一道杀机隐现。
“如今边关贼寇肆虐,中原匪患猖獗,军中将士伤亡惨重,才要新增军税。老子在前方替你们拼死卖命,你们躲在这里安乐享福,只是出点钱财,还要推三阻四说这些废话,耽误了战事,可是你一个小小里长能承担得起!”
黑甲总兵说得气愤至极,时不时将马鞭砸在手上啪啪作响。
可怜的老族长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又是一软将脑袋死死叩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动弹。
等了半天也未见鞭子抽过来,老族长这才悄悄抬起衣袖小心翼翼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
“军爷,您看我们陶家村村小庙小,是真没有一百两银子上交啊。”
“你找死!”
见这老东西油盐不进居然还敢顶撞自己,黑甲总兵闻言立时暴怒,正要挥手下令。
“老大,老大,且慢,且慢!”
身旁那个鼠眼军士连忙拉住黑甲总兵的手臂,附耳过去小声低语几句。
“头儿,这几日出兵剿匪,弟兄们肚子早就没了油水,现在更是饿得发晕。依我看不如先让这老狗弄点吃的,等弟兄们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不是?”
听这话的意思,这鼠眼军士出手阻拦,也并非动了恻隐之心。
黑甲总兵闻言眉头一皱环视身后,见手下兵士个个无精打采,便点了点头拉马走到一旁不再言语。
见总兵此番动作,鼠眼军士便知其心意,一个飞身跳下马,快步走到老族长身前狠狠踢了一脚。
“哎!老头儿!别跪了啊,起来吧。军饷之事容后再议,现在军爷们又渴又饿,你去准备吃食!要肉!要酒!听到没有!”
受了这鼠眼军士一脚,老族长闷哼一声,如滚地葫芦在地上翻了一大圈。
“是,是。”
老族长哪里敢再多说半个不字,只得强忍身上疼痛,缓缓爬起身来,步履蹒跚走在前方带路。
哎,可怜他一个半百老人家,还要遭受这等羞辱。
这陶家村当真穷困至极,破落不堪。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多是些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草棚子,村子里连半只牛羊牲畜都看不见。
“各位军爷,这边请!这边请!”
老族长将一众军士请到自家院中。
老族长家的院子要好上许多,虽非高墙大院,但庭院足够宽阔,容得下这十几人。
众军士齐齐下马,各自找地方拴好了马匹,摘下铁胄席地而坐。
老族长不敢怠慢,先换下身上的脏衣,就着凉水将浑身上下洗刷了几遍,煮上珍藏的茶,小心翼翼端上前去。
“军爷,请喝茶!”
“不必了!”
黑甲总兵面色一冷,伸手推开茶碗。
老族长见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才战战兢兢开口说道。
“军爷,我家里没这么多粮食,我得先去村里给军爷们寻些吃的。”
老族长家中只有陈粮些许,哪有什么酒肉,只好先来向这总兵告罪,再去村中找些食材给这些军爷们做饭。
总兵不愿与老族长多言语,一旁的鼠眼军士见状摆了摆手。
老族长连忙躬身退出了自家院子。
鼠眼军士口渴得厉害,端起茶杯喝了小口。
“呸,呸,什么东西!这玩意能喝吗?”
这口茶水喝下,入口没滋没味,尽是苦涩,还带着一股子霉味。
这还是孝敬军爷的好茶,分明是那老头儿拿了些草沫子来搪塞老子。
鼠眼军士一口将茶水吐了出来,立时火冒三丈。
“妈的,那老头呢,就拿这破玩意儿招呼兄弟们!”
黑甲总兵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怎么生气。
这么个穷酸村子能喝得上什么好茶。
“好了,别计较那么多了,一会儿有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你们就该卖力气干活了,不要节外生枝。”
老族长步履蹒跚寻了几家几户,才找了几只老鸡老鸭,可还是凑不上来这十几人的吃食。
“哎,怎么办?怎么办?”
若是这帮军爷吃饱喝足之后,大发慈悲万事好商量,也许能少收点钱。
想到此处,老族长忍不住急得团团转。
“哎,舅爷,您别急啊!我这儿还有只山鸡,你拿去炖了吧。”
看到老族长急得满头大汗,陶老七心中不忍,便将刚刚去了毛的野鸡拿了出来,递给了老族长。
“叔,我家有点腊肉。”
“大爷爷,我这儿有些存酒。”
另有几家也拿出些粮食腊肉和存酒交给了老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