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在这些流言还未兴盛起来的时候,他也是有过好名声的。
文能提笔治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天之骄子,为了大昌为了皇位上那位肝脑涂地,他裴家如今男丁凋敝,门人十不存一,都是为了圣上。
可边境才刚刚安定,北边的蛮子只是暂时退去,圣上便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还没有进京,京城关于他的流言就已经传到了塞北,茹毛饮血,杀人如麻。
好像这天下的战事是他挑起来的一般。
他的功绩被莫须有的谣言击溃,无人知鲜衣怒马前途一片光明的会元,众人提起,他已经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玉面罗刹。
率兵入城那日,寒风肆虐,他遥遥坐于战马之上,远远听见道路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有人感激他吗?当然有的。
但更多的,是议论。
议论他的杀人手法,议论他的花边新闻,小孩被他身上的肃冷之气吓哭,那小孩的父母当街便小声说他血腥味太重,吓着孩子了。
裴遇在可笑之余,只觉得一颗热忱的心都凉透。
寒风夹着细雪,全都落在了他心间。
他还不能有任何抱怨。
一个杀伐深重的人,圣上居然允许他回城,还给他赐下诸多宝物,许他华贵门庭,他该跪下谢主隆恩,旁的多说一个字,都是不识好歹。
裴遇憋屈吗?
当然。
但对方是圣上,他哪怕憋屈,也得受着。
但眼前这个人说,若没有他,便没有盛京如今的繁华。
这样的功,裴遇不屑于领,但能听见眼前这个人这样说,他行踪滚烫起来。
只要有一人能为他说一句话,那他这些年的卖命,便不算失败。
更何况,盛京的百姓不喜欢他,边境的百姓却记得他的好。
他拥护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见裴遇听了他一席话便半天没有说话,白寄离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人。
自古帝王多疑心,更何况如今坐在龙椅上那位甚至称不上明君,而是重权重欲的暴君。
这段时间,裴遇不知道在盛京遇到了多少次危险,受到了多少掣肘。
白阳宿对裴遇杀心深重,若是自己不能完成他给的任务,他恐怕会不再信任自己,并且还会另派他人来行刺裴遇。
所以他不能不有所动作。
只有对裴遇“下手”让白阳宿相信他并没有渎职,才能拖缓白阳宿对裴遇的针对,给裴遇时间反击。
至于如何反击?
当然是造反了。
裴遇手中可是有二十万大军。
造反这个事情虽然难度大,但还是大有可为的。
裴遇要是没有反心,他也会引导裴遇,只要将白阳宿给推倒,他和他老公就可以一劳永逸。
这多好。
打定了主意,心中稍安。
用钳子小心取下炉子上的酒壶,白寄离给裴遇斟了一杯酒。
裴遇对白寄离无法升起防备,加上他此时心思有些飘远,便没有发现白寄离袖间抖落的药粉。
两人对饮,裴遇继续给白寄离布菜。
白寄离边吃边观察他的情态,见他没一会儿开始摇头晃脑,便知道药效起了。
唇角微勾,白寄离倾身过去轻问:“裴将军,你怎么了?可是醉了?”
裴遇甩了甩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骤痛的额头,听到白寄离关切的问话,他有些懵。
醉了?
怎么可能。
他千杯不醉的。
塞北的烧刀子喝十坛他都不醉,这小小一杯果酒,他能醉了?
但他这是怎么了?既然没醉,为何头痛欲裂,眼前还发花,看他对面的谪仙,都出现了重影?
他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便一头往下栽去。
白寄离伸手接住了他脑门,才没让他栽倒在面前的汤碗里。
从旁绕过,白寄离扶着裴遇的脑袋走到他身旁,将人安置在自己怀里。
窗外的人声依旧热闹,灯火阑珊。
借着灯光仔细将眼前这个人看了又看,白寄离亲了裴遇脑门一下:“找到你了。”
想到这个时代背景,他忍不住笑了笑,轻声在裴遇耳边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又一声。
裴遇陷入昏迷,对此一无所知。
白寄离心情大好,抱着比他还大一号的裴遇也不觉得累,趁着人群没有注意的时候,留下银钱从窗户翻了出去。
裴遇醒来的时候,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正坐在他床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喉间,只要他稍微一动,立刻就会见血。
对方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他没在白寄离身上感受到杀气。
“白寄离。”他缓缓念着这三个字笃定道:“你是白阳宿的人?”
白寄离脸上笑容未变,“敢直呼圣上的名讳,你好大的胆子。”
裴遇可不怕白寄离的威胁,他现在心凉透顶,根本顾忌不了这些:“没想到你居然是白阳宿的爪牙,遛我很好玩?”
“遛你?”白寄离可不接这么严重的指控:“裴将军何出此言啊,我们今日才第一次见,去酒楼喝酒也是你主动提议的,我全程都被将军推着走,将军怎好说我遛你。”
被美色眯了眼睛的裴遇:“……”
见他无话可说,白寄离心里笑疯了,面上却不显:“将军,你要知道,就你这防备心,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都到阎王殿报到了,我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想要和将军做个交易。”
“你瞒着白阳宿和做交易,你不怕白阳宿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