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云在一旁不动声色,将慕容峋的动作看了个真真切切,他认得那条被慕容峋珍藏起的缎带,那正是赵璃俐的发带。赵凌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记在了心里。
……
骤雨未歇,雨滴敲击着林叶,击打着山石,声音嘈嘈切切。
众人停军歇脚等着雨停。
忽然,一条银色虚影自洞口倒挂而下,从洞口巡防小卒的眼前一掠而过,倏地就蹿进洞来,还未等洞中的赵凌云回过神时,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赵凌云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借着腰力后仰,堪堪避开了来人的凌厉剑锋。
执剑之人的速度亦是风驰电掣,长剑劈开气流,发出“咻咻”剑吟宛若龙啸,刹那间来人又改直刺为平削,剑锋几乎贴着赵凌云的鼻尖削了过去。
赵凌云猿臂狼腰,手臂修长、腰力惊人,他后仰着,散开的长发已经拖曳到了洞中地上,就在谁都以为他会仰天倒地的时候,只见他犹如弯曲的翠竹回弹直起,下腰避开剑锋后又瞬间回正了身形,旋即又转身回转,身形移动时带起一阵劲风,待众人凝神定睛一瞧,赵凌云已经长剑在手。
适才腾挪转移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自乌獬豸鞍侧拔出了宝剑。与此同时,赵凌云蓄力一掌拍在马臀上,乌獬豸吃痛,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人立直起,复又重重把前蹄踏将下来,这般几起几落,扬起洞中尘灰一片……赵凌云便借着这个视线受阻的瞬间,走位到了偷袭者的跟前。
两柄宝剑剑锋相抵,发出“锵锵”脆响,寒光迸溅。
……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猝不及防。两军众人意识到被人偷袭之时,赵凌云已经和来者缠斗到了一处,两人出招速度极快,闻声赶来的军士谁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参与其间。
来者见赵凌云反应迅敏,又招招凌厉。本想要一击得手,可偷袭的先机已失,他选择正面迎战赵凌云。
持剑对峙的时候,赵凌云这才看清来者模样。银冠束发,红缨为缀,银色战甲覆在杏白色绣金四爪蟒袍外,威风无限。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目光犹如寒星迸射,薄唇紧抿,剑眉入鬓,气质凛然刚正,雄浑磅礴宛若神坛上供奉的金刚战神。
“皇兄住手!”一旁的慕容巍屹大喊道,“是友非敌!”
慕容成岭和赵凌云闻声,双双堪堪收住剑花,借着双掌对击之力卸了彼此的刚猛力道,各自收了招式。
俩人均被对方的掌力震得各自后退一大步,洞中泥地上留下四道深深的足印。
赵凌云与慕容成岭皆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着,缠斗时紧绷的神经尚未松弛,依旧神色警惕地凝视着对手,宛若两头猛虎狭路相逢,相互保持着距离,眦着目支着利爪,对峙着。
洞里洞外那些个被突变震慑住的军士们都伸着脖子,看得两眼发直,此刻连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洞中落针可闻。
喘息间,赵凌云发现自己的乌发已在打斗时被削断几缕。慕容成岭亦感觉到自己执剑的右手虎口被震得阵阵发麻。
“好快的剑!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儿郎!”赵凌云默默惊叹。
“好敏捷的身手!好一个秾丽动魄的男子!”慕容成岭亦不禁暗叹。
慕容巍屹飞奔过来立在两人中间,惊喜地连声喊道:“二皇兄!二皇兄!”
慕容成岭收剑抱拳,对着赵凌云朗声道:
“救人心切,不辨敌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赵凌云还礼:
“久仰大燕二皇子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二皇兄,我来替你们引见。”慕容巍屹单手一把拉过赵凌云,向慕容成岭说道,“这便是西楚的晋王殿下。是友非敌!他将我从老君山山匪手中救出,一路护送我回庐阳,并愿面谏父皇,表达西楚臣服我朝之意。并为两国从此和平共处敦睦邦交,他还自愿为质留在庐阳新都。”
“多谢晋王殿下相助。”慕容成岭朗声说着,长揖行礼。
赵凌云亦躬身,恭敬回答:
“败军之将、亡国之人,真龙面前实不敢当这‘晋王’虚衔。二皇子殿下,在下西楚赵凌云,草字展翼。”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慕容成岭回头看着洞外的雨幕,忽道,“山中植被刚刚抽枝发芽,根系扎得还不够深,此时长久遭这般如注暴雨浸泡,唯恐不消多时就会引来山洪。我们翻山过来的路上有些地方已经出现数处山石滑坡的迹象,以防万一,大家还是先快快撤离此地。”
在慕容成岭的提醒下,赵凌云发现这场雨的确下得蹊跷,又急又大还夹杂着冰雹子,却又不同于夏季的白撞雨,来得急去得快,这场暴雨竟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
“果然是大燕战神慕容峤,观察仔细入微,远胜于我。”赵凌云不禁暗暗赞叹。
慕容成岭打了声呼哨,唤来隐蔽林间的坐骑“抱雪胭脂”和埋伏待命的一百骑兵。
三队人马汇聚一处,在大燕秦王慕容成岭的指挥下紧急转移,冒雨行军,迅速撤离大别山西麓。
雨天不见日头,晨昏难辨,转眼间夜幕就已低垂,被夜色层层笼着的大别山脉,犹如浅渊之中的应龙,只待九万里东风,便会腾飞冲天扶摇青云间。
……
不同于大别山此间的风急雨骤,远在东边的庐阳皇都却是一派阳光明丽春和景明,城郊不知名的草木用不着几日,便已兀自抽枝发芽长得郁郁葱葱。
管他什么朝代更迭、江山易主,草木无心,依旧自在生长……
诗中有言“春眠不觉晓”,春天本该最是好睡,可是,此刻夜深,除了日夜兼程的慕容成岭、赵凌云、广元王的各处几队人马外,庐阳城里丞相府内的书房亦是灯火长明、人不眠。
西楚叛臣陈祁刚读完一封来自南边的信,立即就着烛台上的蜡炬,点燃了信件。陈祁微敛着眼,望着铜盆中的信笺烧毁殆尽,他牵了牵嘴角,阴恻恻一笑,自言自语道:
“我宁愿背上千古骂名叛离西楚,一心归顺辅佐大燕新朝,你们慕容家却对我步步为营处处设防,那就莫要怪我陈萧远留一招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