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过去又怎么会是一件能轻易完成的煎熬?
调酒师鬼鬼祟祟地爬到阁楼上,小声说:“陈陌,凌晨一点了,我过来和你换班。”
陈陌说:“我睡不着,你休息吧。”
调酒师说:“我也睡不着。”
陈陌怔了一下,默默往旁边坐了一点,给调酒师让出了一点地方。
调酒师爬上去,坐在了陈陌身边。
他说:“陈陌,你什么时候学的玩枪?”
陈陌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宋剑教我的。”
调酒师说:“所以你就跟了他?”
陈陌低头擦拭着枪管,他不太想和一个如此陌生的人聊起太亲密的事,但是老人太老了,是个十足的长辈,除了他手里的枪,也就这个陌生人还能和他说几句话。
陈陌说:“他救了我的命。”
调酒师说:“救命之恩在这个世道里太常见了,哪有像你这么傻,被救一次就以身相许的。”
陈陌说:“你不明白。”
调酒师说:“陈陌,丧尸爆发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很小?”
陈陌点点头。
那时候他还是个初中生,整天困在象牙塔里日复一日地听着上课下课的铃声,从周一盼到周五,从开学盼到放假。
那些枯燥无聊的日子曾经让人那么心烦,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调酒师说:“我看你就很小。陈陌,你知道吗,我在这里见过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看着又凶又狠,心却都被留在了过去。从丧尸爆发的那天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长大过。陈陌,这是第四年了,是世界末日的第四年,可我每当闭上眼睛,就总觉得还睡在酒吧后巷的破出租屋里,睁开眼睛之后还是一个要上班的无聊日子。陈陌,你呢?你长大了吗?”
陈陌低着头,把枪里的子弹卸出来,一颗一颗地数好了,再装进去。
他不知道。
他已经没有过去可以期盼,只能恍惚着漂泊在随时会死掉的激流中,宋剑抓住了他,于是他就死死抱着宋剑,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再松开。
调酒师说的对,他被留在了过去,固执的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大人生存,从来不肯正视那些已经流逝的时光。
他早该长大了。
在黑暗大海中航行的人要自己寻找方向,他却把天边的幻影当做灯塔,像个傻子一样一头撞在了礁石上,差点死在深海之中。
陈陌把宋剑赶出脑海,在脑中努力地理清思路。
他需要一个计划,他要带着老人去安全区。
调酒师叹了口气,阁楼上有一瓶底的白朗姆,他用一点水果和气泡饮料调了两杯简陋的莫吉托,默默递给陈陌一杯:“喏,你成年了吧?”
陈陌点点头,接过杯子,一本正经地说:“饮料过期了,会拉肚子。”
调酒师说:“怕什么,我们有卫生间。”
陈陌思考了一会儿,说:“水箱的水不多了。”
梁健强的队伍已经在发电站修整好,准备前往安全区。
地狱之路十分凶险,每次经过那条路,梁健强的队伍都会折损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梁健强很想让宋剑和他一路,但宋剑因为陈陌的死十分消沉,而且变得沉默寡言,整天就在营地外围巡逻,疯狂击杀着所有路过的丧尸。
于是梁健强决定去找言若明。
他不知道言若明是用什么办法活下来的。
但他知道言若明活下来了,而且宋剑很在乎言若明。
言若明在里屋休息,李哥和赵岩在外面打两个人的斗地主。
陈陌的血清消耗的很快,因为言若明的身体越来越糟了。
现在哪怕用陈陌的血清吊着命,言若明也很难有力气再爬起来,整天在床上昏昏欲睡,眼前漂浮着灰白的雾气,恍惚中他好像能看到一片巨大的尸群。
那些丧尸离他很近,灰白的眼珠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言若明轻轻喘息着,与自己的意识拼命抗争着,拒绝走近尸群中央的王座。
不不能过去
不能
他不能变成这种低级丑陋的怪物,他不能任由那个疯子建立什么所谓的新世界!
他已经找到了原始病毒株,他已经找到了能自我产生抗体的实验品。
马上马上就能赢了。
他怎么能过去,他怎么能就此屈服,变成那个疯子麾下的一具傀儡!
沈教授的低笑声回荡在他耳边:“若明,你想做救世主吗?”
言若明在幻境中猛地回头,却看到赵岩从行尸们中间穿过,灰白的眼珠正看着他在微笑。
言若明痛苦地从梦中惊醒,歇斯底里地喘息着:“赵岩!!!”
调酒师第二天果然开始腹泻。
发霉的水果和过期的饮料让他上吐下泻的奄奄一息。
陈陌爱怜地用仅剩的一点煤气烧了热水,灌在热水袋里让调酒师捂着:“你好点了吗?”
调酒师惨白着脸点点头。
陈陌说:“我要出去一趟。”
调酒师问:“去隔壁楼拿物资?”
陈陌摇摇头,说:“我要去市区。”
调酒师吓得瞪大眼睛:“你疯了!那里面全是丧尸!!!”
陈陌说:“我要去市区的文具店找地图。我们不是要去安全区吗?我没看过更北方的地图,不认识路。”
调酒师说:“不行,陈陌,你进市区是送死。你上次不是去过市区了吗?那里面有多危险你知道的啊!”
陈陌气鼓鼓地说:“那你认路吗?”
调酒师:“”
陈陌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大半,但大量失血带来的疲惫和晕眩还没有完全褪去。
他也不想冒险去市区。
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命令他做什么,他要为自己的别人计划一个未来。
调酒师冥思苦想,忽然眼前一亮:“有地图,陈陌,梁健强屋里就有地图啊!”
梁健强数次出入地狱之路,来往于安全区和中转站之间,几百公里漫长崎岖的路,总不可能是全靠记忆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