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泽吁了口气,和身侧朴青对视一眼,朴青附耳低语:“估摸着是为了迎接堪刑司才这样的。”
攀谈一阵,秋泽几人换了间房间休息,虽然有床,却没被褥,无奈只能用柜子里的衣服铺在床上,勉强凑合一夜。
楚兴坐在床上,啃着平时难以下咽的干粮,而今才发现这玩意别有一番味道。
秋泽立在窗边,透过缝隙眺望黑暗中臣服的村庄。
“看这情形,别说进文州城了,怕是靠近都成问题。”朴青低语道:“现在怎么办?”
秋泽沉默着没说话,楚兴却道:“咱们一定要程昀吗?文州城这么多人,只要咱们说服几个跟咱们回帝都指证李继迁,不也可以吗?”
“李继迁非同一般人,必须铁案如山才能十拿九稳,普通人的供词,终究没有说服力,而且单靠人证就想定李继迁的罪,这是不可能的。”
秋泽低语:“最起码也要有文州城粮仓和赈粮的账本,而且还需要一位足够身份的人出面佐证。程昀不但可以成为证人,他手中一定有求粮的文书,以及文州城的回文。”
秋泽转身,盯着楚兴道:“若是文州城真的没有给墨城粮食,那么这份回文就是铁证。”
“其实咱们也可以从晋城入手。”朴青道:“我在卖粮时听说,晋城政务司司命齐文松为百姓求粮被活活打死,晋城上下对李继迁定是怨声载道,城中官员就不会生出异心吗?再者,能成一城司命的,背后势力定然不菲,他们会咽下这口恶气吗?”
“咽不下又如何?”楚兴嚼着硬得跟铁块一样的干粮接口道:“齐文松一个人,死了就死了,若是齐家正面对抗李继迁,怕还没等李继迁垮台,他们就先遭了毒手,这本账,怎么算都划不来。”
“所以我们必须护住程昀,他是唯一身份超然,还敢和李继迁叫板的人,若是咱们连他都护不住,还有谁敢跟咱们合作?”
“但愿程昀走得慢一点,被咱们追上,要不然可就麻烦咯。”
第二日刚刚黎明,几人再次上路。
天色微明,看到官道两旁的景象,纵然以秋泽的心性,却也为之一颤,随处可见的饿殍,地里还未成熟的庄稼、树上刚刚长出的绿叶,就连树皮都没有了。
仅仅看到赤地千里的景象,秋泽都能想到,饿疯了的百姓啃食着庄稼、绿叶,乃至于树皮的情景。
骏马掠过,惊动了正在啄食腐尸的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向远处。
密布的乌云下,是无处不在的腐臭味,闻着几欲作呕。
越往深处去,看到的尸体就越多,晨风吹过,腐臭味直入肺腑,楚兴再也按捺不住,立马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秋泽骑在马上,凝视着远处低洼的洪水中浸泡的尸体,几只乌鸦正在大快朵颐,其中一只啄起死者惨白的眼珠,被另外几只乌鸦发现,争抢着飞向远处。
嗅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腐臭味,秋泽紧了紧马鞭。
楚兴吐完,几人再次上路,经常能碰到迎面而来的难民,他们无一例外,面容枯槁,仿佛一具具只知道前进的行尸走肉。
更有甚者走着走着,摇晃两下倒在泥洼中,无意识地摆动着手臂,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再往前经过一个小镇,情景更加惨不忍睹,倒在街边的尸体几乎连成一片,其中还有不少卧靠在店铺旁,睁着无神的双目注视着秋泽一行人路过。
若不是他们还在游动的眼珠子,秋泽很难相信,他们还活着。
几乎凝成实质的腐臭味迫得秋泽几人用布捂住口臭,却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尸臭。
直到此时,秋泽终于明白天枢桥守军的那句“北岸如今已是人间地狱”。
怕是地狱也没有这般骇人的场景吧。
秋泽不由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