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润谦面色灰败如土,腿上的伤处被简易包扎,可这点处理于他的重伤杯水车薪,伤口依旧在大量渗血,殷红洇透纱布。
仪器单调的“滴滴”声揪着心弦,像是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车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山路蜿蜒无尽,司机为了快点下山,车子疯了般疾驰,车身剧烈摇晃。
胡一蝶泪糊了满脸,俯身紧攥姜润谦的手,泣不成声。
姜润谦气若游丝,像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睁开眼睛。
看着胡一蝶哭得不成样子的脸,他干裂唇角微微上扬,轻拍她手背,声若蚊蚋:“别怕,别哭,我们说说话。”
他每吐一字都艰难无比,气息断断续续:“一蝶,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怪我……没用,没能一直都……护着你,能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真……真的好开心。”
胡一蝶急忙应声:“没有没有,我好得很,你看我哪里都没受伤,所以你也没事的,你会和我一样的,咱们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姜润谦本想点点头却变成了痛苦地皱着眉头,下一秒,他赶紧调整好表情,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一蝶,你知道吗?我在那……坏人面前……挨了两枪,但是他都是……打中了我的……我的假肢,我就在想……我真的……好……好幸运啊,就像……冥冥之中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最幸运的事情,可惜,就在我以为……我能……全身而退的时候,命运给我……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可能是……我已经把幸运的机会……用完了吧。”
胡一蝶紧紧地把他的贴到自己的脸上,泪光中带着笑意,努力地保持着自然的表情,“你瞎说,才没有用完,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去环游世界,要去土耳其吃烤肉,去北极看企鹅,去阿勒泰滑雪,还有……还有要去马来西亚度蜜月,在望京最大的酒店举行婚礼,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
胡一蝶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姜润谦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他嘴唇颤抖,眼泪扑簌簌地流淌,像是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他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食言了……”
他抽泣了片刻,又重新振作起精神,再次缓缓开口:“一蝶……我来之前就……立了一份遗嘱,我名下……所有的钱……股票和……不动产都会归你,你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帮我……把公司经营下去。往后……你别老熬夜,工作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天冷加衣……别总吃辣,吃辣之前要先喝牛奶……要是遇着难事,找爸帮衬……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咳咳……”
胡一蝶拼命点头,泪水砸落在他手背上:“别说了,你撑住,求你……”
姜润谦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一蝶,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说,我都答应……”
“我想听你……叫我一声……老公,好不好?”
“好好好,我叫……”胡一蝶努力挤出一丝笑脸,声音尽量温柔又平静地喊着:“老公……老公……”
姜润谦满意地缓缓闭眼,握着她的手却紧了几分,似乎想尽力留住这须臾相伴。
他们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彼此的温度相融。
突然,姜润谦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如纸,微微张开的唇瓣,想要吸气,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润谦!!你怎么了!医生!医生快看他怎么了!”胡一蝶慌乱地冲着医生喊。
姜润谦的双眼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只露出眼白。
“滴滴滴滴——”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原本平稳跳动的曲线瞬间乱了阵脚,心率数值像是发了疯般急剧飙升,红色数字闪烁不停,尖锐的警报声轰然响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血压监测仪上的汞柱也似失控的电梯般直线下降,血氧饱和度的数值更是跌到谷底,绿色指示灯急促明灭。
“病人陷入失血性休克,立刻开始抢救!”
一声令下,医护人员瞬间围拢,一场争分夺秒的抢救迅速拉开帷幕。
“润谦!你别走!”胡一蝶惊恐地尖叫出声,瞳孔急剧收缩,眼眶瞬间充血,嘶吼着姜润谦的名字,不顾一切地要朝他扑过去。
这时,护士眼疾手快,双臂如铁箍一般牢牢箍住胡一蝶,急切又温柔地劝道:“姑娘,冷静!医生正全力抢救呢,你别乱动。”
可胡一蝶哪听得进去,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发丝凌乱地糊在泪痕交错的脸上,哭得撕心裂肺:“让我过去,我要陪着他,求求你求求你!”
护士也为这一幕动容,眼泪无声地润湿了眼眶,但她只能死死地抱着胡一蝶不能让她上前添乱。
车厢内的时间仿若凝滞,所有医护人员都在与死神争分夺秒,唯有胡一蝶的悲恸哭声,在这逼仄空间里不断回荡。
另一边的护士额头上满是汗珠,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她扯着嗓子冲驾驶座大喊:“还有多久到医院!病人需要立刻输血!我们快撑不住了!”声音因焦急而破了音。
“马上到!”
警报声嘶鸣着划破夜空,行驶进庆城县第一医院的大门口。
明晃晃的车灯将门前照得透亮,早已严阵以待的医院本部救护人员迅速围拢过来,身姿挺拔、神情专注。
救护车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担架快速被拽出,一场争分夺秒的生命接力无缝衔接。
这边随车医护人员简明扼要地交代病情:“失血性休克,失血量大,刚在路上已做了初步按压止血!”
话音未落,等候的医护们便精准接手,动作娴熟流畅,一路小跑着推着担架冲向急救室,鞋跟叩击地面的声响急促又坚定,似在奏响与死神赛跑的战鼓。
胡一蝶踉跄地下车,紧紧追在医护人员身后一路狂奔。
她大口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汇报:“医生,他是 o 型血,我也是,如果血不够可以抽我的!”
医护人员脚步未停,抽空扭头问道:“你是病患的什么人?”
胡一蝶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却瞬间挺直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是他的家人,我是他老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憋了回去,满心满眼只有快些救姜润谦的执念,她必须坚强起来。
跟着担架一路奔到急救室门口,她仍不愿停下,双手扒着门框,目光死死钉在逐渐消失的担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