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是珵光让你来的?”
“不是。”
鹊青根本无心攀谈。这十年来弦从每隔一月都会来炎家大院一回,他已见怪不怪,专心给庭院中的花草浇水。
“你看不出他是在利用你?”
他摘下花枝上一片枯黄的叶子,碾碎。
“我不知道你跟你父亲之间生了什么罅隙,但我很清楚,他不是这样的人。”
弦从在廊内的石凳上坐下,斟酌了片刻又道:“青儿,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的修为荒废,同龄的师兄弟们多数已破了涅盘境,你的功力远胜以往,是时候历劫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鹊青一心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并没有听到玄从后面的话。他微微欠身把手中的水瓢扔进桶里,表情有些不屑。
“就因为他把母亲卖给你做人情?”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清清淡淡,令人忘俗。
“我跟你母亲是真心相爱。”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样的话,十年来他听了无数次,看来他无论如何也点不醒弦从了。转而心灰意冷的苦笑一瞬,十年来,倾尽所能,也没找到母亲所囚之地。
“公子!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动身?”
一个女孩儿从门外匆匆跑进来,手里抱着一捧开的正艳的桃花枝。她径直跑到石廊内,将花枝小心的插在瓶里,对坐在一旁的弦从置若罔闻。事实上,她根本看不见他。
这女孩儿是鹊青在炎家门口捡的。
十年前他从霍知遇手里接手了炎家大院,当时霍知遇念及与故友旧情,再加上炎家小公子一直下落不明,他迟迟不肯出手。但见鹊青为人不错,几番考量,便先将房子交他打理。二人约定,若是十年内小公子回来,房子还是要交还的。
那年这女孩儿才六岁,叫绵绵,是个小叫花。流浪到炎家门口,一见到鹊青便死死抱住不放,鹊青无奈,只好将她让进了门。这一住,就是十年。
“公子,快走吧!今天是百花盛会,外面可热闹了!”女孩儿说着便去挽鹊青的手臂,拉着他向外走。
“师叔,天色不早了。”他的声音没有情绪。
绵绵见鹊青对着空空的石凳说话,也习以为常,她这位怪主人总是自言自语,宿安人说他是个疯子,可她不这么觉得,那年若不是主人收留,她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弦从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闪了身形。
“公子,看你今天愁眉不展,可是又做那掉进湖里的怪梦了?”长街上熙熙攘攘,二人沿着主街往东行去。
“是啊,又做怪梦了。”鹊青叹息。
“若是我能为公子分担些就好了,可惜……”绵绵的话忽然被路旁的行人打断。
“哎?这不是鬼宅里那个疯子?好像叫什么朴月?”
“对啊对啊!是他!”
“啧啧啧,生得像个玉人儿,怪俊的!可惜了!”
绵绵一听这话便怒不可遏,这帮三姑六婆平日里就喜欢嚼舌根,朴月公子生性纯良,从来不当回事,可绵绵却咽不下这口气。
“你才是疯子!你们这群死八婆!!!”
“啧啧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叫花也是一身的疯病。”
绵绵气的浑身发抖,跳起来就要扑上去。
“绵绵,不得无礼。”
“可是她们!”转而对几个嚼舌根的路人道,“你们给我等着,下次再说我们主人坏话,我抓花你们的脸!”
“绵绵,你这个脾气若是不改改,以后怎么嫁人?”鹊青看着路旁的小摊小贩打趣道。
在宿安的这十年,他变了很多。人族,虽然吵闹聒噪了些,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显而易见的表情。不像那些天族人,不苟言笑,冷若冰霜。
“公子这是要赶我走?”绵绵双眼噙泪,松开了手。
鹊青无奈的摇摇头。
“既然不是赶我走,又何故说这些话!绵绵不嫁人,绵绵愿意伺候公子一辈子!”
鹊青径直往前,绵绵追了上来。
“绵绵是个小叫花,做个丫鬟心满意足!”
绵绵当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朴月公子”在想什么。
一辈子?鹊青回味这三个字。这姑娘是他养大的,教她认字,教她练剑,看着她一天天长起来。以后呢?看着她白头?再看她老死?他不想看到这些。
可他哪知姑娘家的心事,他连自己的心事都参不透。
“好了!不说这些了!”绵绵强颜欢笑,“错过蕨萝昙,还要再等五年,我可等不起!”
小丫头话里带刺,言外之意是埋怨鹊青要赶她出嫁。鹊青笑笑。
落英谷谷口,已看的到漫谷繁花。这里的蕨萝昙并没有因为十年前的那桩诡事,而无人问津。反而,招来了更多的云游客。
绵绵最爱热闹,看着谷中的人山人海笑颜如花。桃花长坡前,她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穿了一身黑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