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两个人没有说话,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就这么环绕着铆钉镇这么走着,走着。
王凯文一直把他送到磐岩镇旅馆的门口,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对丹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无妨,这么做就好。
他把丹恒送到旅馆,也就很自然的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看。
可是啊,丹恒在分别时居然看见,这个白发青年身上浮现出某个熟悉的影子。
“银杏”树金色的枝与叶,并非出自大地,而是在仙舟人血肉七窍里生长出的孽根。
天人五衰,魔阴苦,药王慈怀,却成祸祖。
丹恒要说出的话梗塞在喉咙里,他隐约觉得脊柱那里传来某种尖锐的刺痛。
持明髓,三分二厘换长生,药王不予,我自取,玄黄再生,风生水起。
你,到底是谁呢?
我,又是什么人呢?
丹恒这时想要留住他,却发现已经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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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博,来和我在喝两杯吧,就我们。”
王凯文坐在地下研究所的休息室里对着面前的空气这么说道。
“眼神不错,兄弟。”
桑博身上的光学迷彩渐渐卸去,他望着面前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王凯文,坐在他对面。
“我做错了吗?”
“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桑博递给他一瓶烈酒,来点,喝完了讲话方便。
杯中烈酒宛若液化的火焰,烧灼着食道和肠胃,也就这种时候,温暖才会久违的在苦难的下城区降临。
一饮而尽。
“我也没打算让那群开拓者去送死啊,可是,我总觉得我这样子对不起他们。”
微醺,有些话说出来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老兄,我不知道怎么劝你,咳咳,但我觉得这是一种好事,咳咳……”
桑博抿了一大口烈酒,被呛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止不住的咳嗽。
“面具戴上很容易,可是摘下来就很难。”桑博直视着王凯文的眼睛,他微笑着,用指尖轻轻触碰白发青年的额头。
“我能看到你身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你,但也不是你。”
桑博的动作没有让王凯文理解。
“你的意思是……”
“别急,兄弟。”
桑博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手,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来,宛如好戏开场的聚光。
“这里,可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青年能够追忆的地方啊,朋友。
你给娜塔莎讲的故事,我可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
王凯文望着桑博,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谁,这东西只能由你自己来选,没有人能够帮你选择。
如果你找不到区分这些身份的办法,那就试试使用不同的名字吧,名字,那么重要又那么不重要。
你现在的名字可不是贝洛伯格人的,慢慢来,想清楚再做决定。”
桑博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滑稽的黑白笑脸面具。
“随手做的小物件,虽然比不上我的但是也总算有些小作用。”
“送给你,我的朋友,这一次,没有人会逼迫你做决定了。”
王凯文接过那黑白色的面具,他突然发现面前的桑博已经不见了。
空气里弥漫着黑面包汽水的味道,那杯子里的烈酒也就自然是黑面包汽水了。
“好耍。”
王凯文笑了,轻轻把那面具戴在脸上,他感觉这个东西逐渐融化,冰冷的感觉覆盖在脸上。
再看杯中,倒影显然是另外一张脸。
这张脸和王凯文有九成相似,但与之不同,从他眼睛里可以看见一些坚毅和勇气的光芒。
反过来呢,那种在理智之下蕴含的疯狂和绝望也是溢于言表的。
被命运诅咒踏上绝路,失去所有的救世主啊,你何时回来的?
何时回来的,哈哈哈哈?
他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汽水喝下,杯中人也就和他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做自己,这感觉好像也不坏。
“凯文”,欢迎回来。
少年亲吻冰冷的镜面,两双同样的湛蓝色眼睛穿透七百年的时间,他们凝望着对方的命运,发出嘲讽的嗤笑……
“踏上前来”,就这么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