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这么一启发,俞行渐马上知道该怎么画了。
心里有底,胆子好像也陡然大了起来,他爬上凳子,用刷子的侧锋,很快勾勒出壁画的轮廓,他画的是一只挽起袖子,向下砸下来的巨大拳头。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早,加上今天又是一个阴天,才四点多钟,天光已经开始变暗。三个人加快了速度,俞行渐在画那只拳头的时候,江映雪和徐希文两个人,在拳头下面,加上两个日本兵,这一拳头就把日本兵砸烂了。
围着的村民看得很满足,叽叽喳喳议论不停,他们有的朝俞行渐竖起大拇指,说着什么。俞行渐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意思是明白的,这是在夸他小小年纪,画就画得这么好,真不错。
这让俞行渐心里大为满足。
以前,只有在学校里,听到吴大羽先生、潘天寿或者蔡威廉先生夸他画的不错的时候,俞行渐心里才会有这样的得意,觉得这是被权威赞赏了。要是一般的同学夸他,他还觉得不屑,心里有种我好不好,轮得到你说的骄傲。
没想到今天被一群严格来说,连什么叫艺术都不知道的村民,以前要是在杭城看到,还会觉得这些瓜老儿知道什么的夸奖,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这让俞行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人走到画前,攥紧自己的拳头,然后和墙上那巨大的拳头比着,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攥紧拳头的村民,看看俞行渐,继续加戏,他挥动手臂,把自己的拳头和墙上那巨拳一样,猛地往下一砸,边上立马有人做出和墙上日本兵一样投降的动作,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大家都笑了起来,俞行渐他们三个人也跟着笑。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村民直接过来,伸手拉了拉俞行渐,又去拉江映雪和徐希文,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一串诸暨话。
诸暨话有点难懂,三个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人接着又用诸暨话夹杂着官话继续说,三个人这才明白,他是要请他们去他家里吃饭。
边上其他的人也怂恿,他们叫他长脚,说去去,长脚是东家,他们家的伙食好,难得他今天这么大方。
俞行渐他们三个人推辞不掉,最后只能收拾东西跟他走。
长脚在前面走,俞行渐他们跟在后面,长脚一路不停地和人吩咐着什么,对方诺诺点头。
长脚把他们带到一所宽大的宅院前,三个人这才知道,长脚原来是地主,前面别人说他是东家,他们家的伙食好,是这个意思。
长脚一进门,他儿子就迎了过来。长脚的儿子叫新民,今年十七岁,本来是上海大夏大学的大一新生,八一三事变爆发,日本人开始入侵上海,开学的时候,到校报到的学生就已经不多,新民因为是新生,一定要去报到。
结果报到之后没几天,南京教育部就好像知道这场战我们肯定会打输一样,派人来沪,指示复旦大学、大同大学、大夏大学、光华大学四所私立大学,组成临时联合大学内迁。
大同、光华因迁校的经费无着落而退出,复旦、大夏组成了一所联大:“复旦大夏联合大学”,他们分成两部分,分别迁往江西和贵州。
新民没有跟着学校走,他逃回了家里。
新民看到爸爸带回来几个艺专的学生,当然很开心。江映雪他们看到新民,也很高兴,四个年轻人这一下有话讲了,新民告诉了他们他离开上海时的情景,江映雪他们告诉了他现在杭城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