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九华山上空的祥云上侍立着不少仙人,光彩炫耀,盖住了碧霄的午马之阳。众仙一见徐卿玄的身影,一起躬道:“小仙黄山真君带领千里王畿的山神土地拜见上仙,恭迎上仙降魔凯旋。”
徐卿玄还礼道:“多承诸位上仙鼎力相助,亲身将妖逆押赴应天皇城交由人皇发落,以抚王畿惴惴不安的百万生灵。”
众仙观礼闻言后,内心的忧虑猜惧稍消,喜上眉梢,躬身续道:“上仙谬赞,小仙等受宠若惊了。”
双方叙礼毕,众仙一一上前与徐卿玄相见。
黄山真君穿一袭蜜合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系掺金珠线穗子宫绦,头戴四梁冠,脚穿皮靴,长得龙眉豹颈。
一个长得温尔文雅,白面稀须,头戴进贤冠,脚穿皂靴,穿一袭淡紫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腰系白丝涤的男仙上前拱手道:“小仙乃王畿以南山神地仙之首程元嘉拜见上仙。”礼毕,侧身伸右手往后一让,只见三十个仙人向徐卿玄拱手致敬,男、女仙各十五个,男仙衣锦被华,女仙红装裹素。徐卿玄一一还礼。
一个长得鼻腻鹅脂,见之忘俗,挽如意高髻,戴八宝攥珠飞燕钗,乌鬓斜插赤金累丝红宝石步摇穿一袭桃红色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腰系孔雀纹宫绦,脚穿宝相花纹云头锦鞋的女仙上前拱手道:“小仙乃王畿以北山神地仙之首汤兰芬拜见上仙。”礼毕,侧身敛衽伸右手往后一让,只见三十个仙人向徐卿玄拱手致敬,男、女仙各十五个,男仙鲜衣美服,女仙环佩叮当。徐卿玄一一还礼。
黄山真君上前叹口气,一揖道:“不瞒上仙,血魔专擅一域,搅祟王畿四十年之久,期间小仙亦曾多久与诸仙列圣合力试图将其剿灭。可一来此贼竟然豢养了难以计数的千百年凶残厉鬼以为藩篱,二来此贼凶悍顽横,又好蛊惑人心,以致于王畿之地竟然有二主并存,受贼蛊惑的凡人居然聚集到小仙的山门前,费尽心力为血魔求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至于后来的情形如何。上仙已洞察于心,小仙就不必锦上添花了。”他说这番话时,神情虽郑重其事,目光却流移不定,不敢正视徐卿玄。
徐卿玄对此自是了然,一揖朗声道:“上仙所言名副其实,贫道知晓。妖逆纵是凶悖藐视丹丘,不过是在茫茫苍海投一石而已,能掀起几何波浪。正如经曰: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久当自明;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血魔自持蝉翼之能,腐木之材,欺天傲地,诽仙愚凡,酷毒惨虐,岂非经中所云:毁士之谗夫,庭前之春雪。不知上仙以为然否?”
黄山真君听此言,紧绷怀忌的心绪才算真正放松,暗自长长地吁了口气,微笑道:“上仙知情达理,草木知威,巧同造化,真是三界之幸,苍生之福。小仙今后愿移樽就教,伏望上仙不嫌鄙薄。”
徐卿玄微笑道:“不敢当,贫道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记问之学而已,何足道哉。”
二仙相视一笑。
程元嘉上前作揖,慨然叹道:“此方圆形势上仙已然知明,小仙就不绕舌扰上仙视听了。血魔久据于此,虽未曾逞凶心凌侮小仙等,然小仙等眼见方圆数百里内市井黑地昏天,焦石烂沙;闾阎风高月黑,灯黑火瞎。内心虽有击碎贼匪的雷霆之怒,又顾虑被贼匪所胁构愚懵的茫茫黔首,故而投鼠忌器,偷食素餐至今。幸赖上仙躬临,使得千里王畿重归月白风清,白日升天于闾阎,星月交辉于市井。”待说完后,他手心里竟渗出层层冷汗,目光仰视徐卿玄眼眶以下,一副凝神聆听之样。
徐卿玄还礼朗声道:“一日有十二时辰,天有三光,黑白对半,日主白,月主黑。虽月有阴晴圆缺,然青霄有星辰烛坤载;虽日为墨烟乌云所遮,然余辉犹可滋养万物。正如经中所言:天地寂然不动,而气机无息少停;日月昼夜奔驰,而贞明万古不易;气机何尝一毫滞凝,太虚何当一毫障塞。即便夜郎自大的血魔是遮丹灵之墨烟,是挡桂魄之乌云;又如何能遮一毫不滞之气机,又如何能挡一毫不塞的太虚。贫道只是仗顺乾坤阴阳运行之理,不敢承上仙如此重誉。”
程元嘉与其身后的三十个仙人忐忑地听完后,暗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起拱手道:“上仙一片冰心讲信修眭,绝世超伦,小仙等恭聆垂教,受益匪浅。”
徐卿玄还礼道:“不敢当,道法如渊海,你我倾有尽之躯,所得不过是米粒之珠而已。”
汤兰芬心绪不宁,强饰无愧地上前拱手道:“繁杂芜多的话语小仙就不言了。自从妖逆窃扰王畿之地,小仙所佑的方圆之内山河愁红惨绿,川泽几成不毛之地。幸蒙上仙博施仁众,以决海倒荧之势,代天行诛,除贼匪,洗膻秽。才使得小仙所佑方圆之内山河春风煦育,红纷绿骇,川泽春风解冻,草长莺飞。小仙等对上仙的景仰难以用口舌来言表。”语毕,娇艳的嫩脸上竟渗满冷汗,急忙敛衽一揖以掩失态心虚。
徐卿玄半揖道:“上仙言重了。世间有言:红花绿叶,红不棱橙。可知红花须借绿叶以映衬,而红橙乃虹霓的一部分,若是少了一色一彩,焉有令世人观赏称赞的虹霓。世间又有言:大地迎春,枯木逢春;一年之计在于春。可知数千年来人们对春天的重视,故而为春神即青帝建祠堂以供奉设祭。贫道管窥蠡测,挂一漏万岂敢拟于东春,所行所为不过向六合聊表寸心而已,还望上仙今日之言仅限于在场,勿达他听。”
汤兰芬与其身后的三十个心忌神摇的仙人听完此言,悬着的半颗心终于放下,个个暗自用法术拭去面颊上的冷汗,齐躬身道:“上仙所言字字珠矶,句句掷地有声,小仙等谨记于心。适才是小仙等唐突了,伏望上仙见谅。”
徐卿玄还礼道:“不敢当。”
众仙正议间,东北方的天空飘来一朵祥云,祥云上站着一个银甲黄髯的天将以及一个身穿皇宫内宦官服装的花甲凡人。祥云转瞬即至众仙近前,天将向众仙一揖后,朝徐卿玄拱手道:“禀上仙,遵上仙之命,五岳帝君已向人皇阐述原委,要求将天界所擒获的蛛蜾、旱昊、蝎钺、血魔四贼由天界差遣使者与人皇所定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官员一起审理判决,人皇已经批准。末将特来此向上仙复命。”徐卿玄还礼道:“有劳将军了。”正说着,徐卿玄的目光投向了天将左边的那个花甲宦官,见其面带慈祥和蔼的微笑,双目饱含深意,时不时打量着自己。天将介绍道:“禀上仙,这位乃是人皇的贴身内侍,特来传达人皇的口谕。”徐卿玄哦了一声,心如明镜,拱手道:“草民徐卿玄拜见敕使。”
宦官见此,迅捷躬身,语气尖细而又苍老地道:“折杀奴婢了,奴婢岂敢受天子贵宾如此大礼。回仙长的话,奴婢乃是圣上近前的内侍,贱名高廉,圣上久闻仙长令名,思欲一见。今蒙上昊鉴察,五岳帝君会聚于王城,仙长涤佞于京畿。诚所谓天可见怜,故圣上命奴婢劳烦天使引路,恳请仙长移玉趾皇城奉天殿,与仙长一叙。不知仙长尊意如何?”
徐卿玄躬身道:“草民在此伏谢圣上的隆恩器重,伏谢圣上不嫌草民鄙吝,遣敕使,迎请于庙堂,面睹圣颜,此乃草民无疆之福也。然而草民生于岭南边瘴之方,不识上国之仪;冲幼时丧家流离,不及过庭之训,恐玷丹墀。再者,草民冲幼便潜心修道,迄今已有十五个春秋,早已习惯:朝饮草木露,夕餐落花菊的幽静;枕藉磐石,以乾坤为席榻的散慢。不堪朝规典章,更薄于案牍公文。虽是圣上不拘一格,可朝规典章乃安国之本,案牍公文乃社稷之本。草民即使目拙耳塞,孤陋寡闻,放浪形骸,亦深知安国为要,社稷事大。因此草民斗胆敢请敕使回禀圣上:草民志心野泽,有负圣上隆恩。”言毕,直躬正视高廉、众仙。众仙嘴角飞掠过一抹神秘的微笑。
高廉一脸慈和恭敬,依旧不肯罢休,微笑道:“奴婢临行前,圣上早预料到仙长会有谦逊之辞因此嘱咐奴婢,达于仙长:昔汉初三杰之留候张良辅佐汉祖创立汉室四百年的基业,留候虽亦是醉心修道,然不耽搁为汉室出谋划策。中唐奇人,邺候李泌,自幼聪颖,及长亦醉心修道,然不碍邺候辅佐唐室四帝,来往于庙堂、山泽。仙长若喜悠然恬适,腻于繁仪琐礼,圣上可在紫金山为仙长起一幽第,供仙长清修,免日常朝陛,唯逢机要时,再召仙长入宫述职。以上之言俱是圣上金口所谕托,奴婢字传句禀。不知仙长尊意如何?”
徐卿玄拱手道:“草民在在伏谢圣上的青睐抬爱然草民德薄材谫,驽马铅刀,岂敢与辅翼帝皇开创伟业的俊杰奇佐相提并论,比肩而立。道经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草民言及于此,伏望敕使回朝禀明圣上,使圣心知草民区区此心。”
高廉轻叹了口气,仍旧保持微笑道:“既如此,奴婢这就回朝将仙长之言禀奏圣上。不知仙长还有什么话要奴婢禀达圣上?”
徐卿玄亦微笑道:“居德则忌。”
高廉听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朝他深深一躬徐卿玄还礼,便在天将的陪同下返回了应天皇城。
待他们远去后,黄山真君朝徐卿玄拱手道:“上仙何必这般深藏若虚,古井无波,在天界有不少列圣大仙既载天箓,又受封于人皇,享人界香火。以上仙四昼之内制四凶,宁六省,安万里的勋绩载天箓自是顺理成章,即使为人皇分茅裂土,辖千里,为候伯亦是理所当然。”
徐卿玄肃穆地道:“天界列圣种德播誉于人间久矣,享生民香火,人皇封爵赏格自是“百川东流”之理。至于贫道斩妖诛邪乃顺天应地,不足为人道也。经曰:事事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则天地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功必求满业必求溢,不生内变,必招外忧。此红尘迷利趋势者所知,况吾羽士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