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忽然有点想看看此时她的脸。
这念头刚一生起,他就猛然忆起那晚在汤泉池边,她一身红色纱裙向他扑过来的场景。他心里一激灵,再度想到那个他一直没问明白的问题:“阿玉。”
“啊?”姜漱玉一笑,“你想看什么?狮子老虎我不会啊,只会简单的。”
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蛊?谁给你下的?”
关于这件事,他确实好奇。她一个深闺小姐,又怎会中蛊?他若要派人去查她,也不是不行。只是两人在同一具身体里,视觉听觉共用。他要彻查,肯定瞒不了她。而且他现在更想听她亲口说出原委。
姜漱玉手上的动作听了下来。她伸手将额边的一绺碎发撩到耳后,略一思忖,她在心里回答:“我娘。”
“郑夫人为什么要给你下蛊?”
姜漱玉思绪转的飞快,也不知是不是这小皇帝起了什么疑心。不过郑夫人为什么要给郑五小姐下蛊呢?怎么解释都不合理啊。
她仰头望着月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问这个问题,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你确定要问吗?”
她一面拖延着时间,一面苦思冥想,寻找合适的答案。
赵臻轻嗤一声:“你说呢?”
“唉,这要从我母亲的身世说起。我母亲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这一点,皇上知道吧?”姜漱玉不着痕迹说着废话,“她其实会武功,还是从遥远的苗疆来的。她对我父亲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回故乡”
赵臻没有说话。关于郑夫人的身世,他当然清楚,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郑太傅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妻子亡故后也没再续娶,一生身无二色,是有名的痴情人。
姜漱玉又叹了一口气,信口胡诌:“其实很多时候,她心里也不快活的。她常说,情之一字,着实累人。她不希望她最疼爱的女儿也为情所困。于是,她就给我下了一个蛊,叫绝情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人断爱绝情的。她希望我能守住自己的心,一生不对人动情。如果没有喜欢的人,那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只要遇上了为之心动的人,就会心痛如绞,痛不欲生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那天看到你以后疼得厉害、不能自控了吧?那是因为我蛊发作了啊!你知道我蛊为什么发作吗?那是因为我遇见了你啊!”
她初时还烦恼怎么解释,倒后面越说越顺,仿佛真相便是如此一般。
赵臻闻言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轻嗤一声:“胡说八道!情爱是人的天性。这世上哪有母亲会给自己亲生女儿下这种灭绝人性的蛊!”
姜漱玉心口一酸,眼圈儿也不自觉红了。她方才的话,大部分都是假的,但是她亲生母亲给她下蛊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可偏偏就被她遇上了。
她自幼在彤云山长大,受师父姜大年影响颇深,素来豁达大度,很少将外事放在心上。对生母林氏,因为从未接触过,所以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谈不上恨,只会在心里暗暗感叹几句:“奇葩,真奇葩。”
然而在这个中秋夜,她听到狗皇帝的这句话,久违了的委屈忽然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她开始心疼自己。如果不是她心血来潮进京,不是她代替郑握瑜进了宫,又被国师压制了蛊,那她现在早就活活疼死了。
赵臻话一出口,没听见她回答,只觉得视线陡然变得有些模糊。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可能是眼里包了一包泪。
这个结论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两人相处这近一个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落泪。他猜想,多半是因为他那一声轻斥。
他突然感到不自在起来。她认真同他分享秘密,而他却回她“胡说八道。”
年轻皇帝心想,是他过分了。他不该如此直白地去伤她的心。
于是,他语气温和,试图补救:“朕也不是说”
姜漱玉很快擦了眼泪,勉强一笑:“也没什么啦,其实如果不是某些原因,这蛊也不会发作。”
不想那些了,记恨一个死人没什么必要。过好当下才是真的。
毕竟按原著里的说法,林氏并不是有意想杀死这个女儿,只是脑回路太奇特,想用这样的办法逼女儿将来相认,结果阴差阳错把女儿给坑死了。一个从未出场过的功能性角色而已。
赵臻却下意识认为,她口中的“某些原因”,是指她遇上了他。联想到什么“绝情蛊”、“一见钟情”他大受震动之余,又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对他的情意,可以说很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