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傀儡,一个被潜在愿望塑造出的虚影。无论何种姿态,皆是你自我的证明,那是你潜意识里被具现的愿望。]
“无意义的拖延。”
哪怕这样说着,天吴仍旧感到莫大的压力,昔日被埋葬的痛苦回忆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势。每斩下一刀,曾经让他厌恶的感觉就会再度涌现。
“哼。”
两个石像般的感染体并未能阻碍他,很快便被打倒在地。
[审视,审判,选择你自己。]
“来得正好。”
最后的人形感染体似乎用的是与天吴相仿的剑法,但是不过拙劣的仿造,它不是曾经的道长,更不可能是天吴的对手。
升龙拳后又是一剑斩落,胜负已分。
………………
“!”
熟悉的沉香充盈在鼻间,长明灯明晦变幻,烟雾袅袅,耳旁飘来阵阵嬉笑怒骂,喧嚣张扬。
[你,为谁而战,向谁举刀?如道至迷惘,为何——不拜?]
…………………
“贫弱,贫弱,贫弱!就这点训练就不行了,解构体,看来也不过如此。”
即便是构造体,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挥剑和训练也很难吃得消,比起身上感受到的劳累,对意识的急剧消耗更可怕。
这位剑术大师似乎看准了这一点,接连几天都在挑战他们的意识极限,参加训练的人越来越少。几分试探,几分好奇,剩余有几分认真,只有大师自己知道了。
天吴用大剑撑起身体,其他一同训练的士兵早已倒地不起,他清楚这是多么鲜明的讽刺,但此刻却心静如止水,毫无波澜。
“呵,最不像人的存在却最有骨气。名字?”
“………天吴。”
“那么,你为何而战,向谁举刀?”
“我………”
作为回答,天吴终于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中的大剑,坚决地向前挥去………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手里已经不再有剑,也不知道要砍向谁。附近的雪雀被自己的气息惊起,一股脑向蓝天振翅飞去。
“别站着发呆,过来说话。”
“………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礼貌,叫师傅。早课也盯,练剑也盯,响过几个晚钟了,老道是老眼昏花,还不至于瞎。”
道长踢开脚下感染体的残骸,将大剑从肩上拿下,旋转反手便将大剑负于身后。又一背手,自顾自往山上走去,略显苍老的声音挂在半空晃悠。
“也不至于,老到忘了当年最有胆的徒弟是谁。”
“…………师傅…………”
认命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远远跟上了道长的脚步。还是这么深不可测,明明之前的潜伏都很完美,连鸟兽都无法察觉到异样。
曾经他不喜人类,几乎是毫不犹豫在道长允许挑战的时候发起了进攻,结果是自己被他打倒在地,几次皆是如此,最后认命地接受训练。一年后天吴在乌托邦的最后一次任务结束,便想着重返故地。
“嗯,这才像话,有什么想问的,都说出来吧。”
“如何获得更强的力量?”
“世间如此之愿者颇多,但向道观寻求力量的人之中,没有你。”
“……血肉之躯,何以对抗感染体?”
“凡世间事,欲问‘能不能’,则必先思‘想不想’。”
“因为那把大剑吗?”
闻言,道长停下脚步,但并未转身,而是握住了剑柄。
“我并非在对抗感染体,每一剑,斩向的都是自己。”
道长倏地拔剑,一振袖袍扬起路边飘丹。
“世人求道,殊不知,道在心中,若是妄念一起,何来大道同行。剑出,斩妄,欲求力量,则必先知,你为何而渴求力量。”
一剑,留下满地的碎叶,丛丛阴影掩下,数滴澄澈露水被刃面拨弹,朝天吴迎面疾速飞来,被他堪堪侧身,惊险躲过。
那么,你的道又是什么?只为了保护这一方小小的道观吗?每每梦醒,现实那可怖的重量不是依旧高悬于颅顶?你的坚持又为了什么?
天吴不能理解,老人像是感受到他的迷惘,笑着摇摇头。
“有人朝光明,就必须有人向黑暗。”
“肉体凡躯很脆弱,如何走到最后?”
“生也好,死也好,都不过是世间自然万象之一。有了享誉生命礼赞的‘生’,也必有品尝消逝的‘死’。”
“明明也有适应性。”
“与其追求肉体拘泥,不如放下留恋,更何况我这一生,早已无所欲求。”
“你本可以触碰更高的境界。”
“精神先于肉体,行得更远,已然无法预见,也许更加危险。”
“……………”
“老道孑然一身,道观也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你有修行之意,便与此前一样自便吧。”
“………受教。”
…………………
进入空无一人的道观大殿内,四方的明灯和沉香燃烧的气味便逐渐将自己包裹。已经将师傅的剑斗法全部记住并熟练了,可杂音始终在耳边牵丝扳藤地萦绕。
【止步于此吗?不想要更强的力量吗?】
挥剑、收剑。
【就在这里倒下……接受既定的宿命。】
借力后退一步,而后顺势斩出。
【强大,只有变得强大,不带有任何累赘。你输了,你会输!】
【力量本就该被更强者所有,你必须变得更纯粹,更专注,更无我。】
霎时,上一个袭来的幻象破灭。道长的身影伫立于灯火通明的长廊尽头,宝剑矗立于前。明灯在剑身中熠熠飘摇,透出老人的面容,也透出如今兽王的心相。沉香燃烧的轻烟此刻具象,化为一阵阵金色的龙形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