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若玉瓶投珠,清脆悦耳,乃是一个姑娘的声音,说的是北方官话。
“这位姑娘息怒,小店是茶馆,只有茶水点心,若是要吃肉,小店有肉丁饱子和镇江肴肉,不过老酒倒是没得卖。”茶博士愁眉苦脸地应答道。
“好吧,那就每样端几盆上来尝尝。”
顾刃循声望去,一名女子背对自己坐在门口一张大桌旁。身穿松江府特产烟轻白绫袄,外罩宾雁衔芦纹样大红织金比甲,碾光绢五色线挑宽襕裙。因是背对自己,看不出容貌年纪,只看到那女子头上挽着银丝云髻,插镶金琉璃花簪,围着“一点油”珠子璎珞,后脑绑一根缠金丝边小羊皮头箍。一头青丝直直垂下,隐约露出一只摇晃不停的金镶玉宫灯耳坠。看这身衣着打扮,身家非官即贵。仅是那烟轻白绫的料子,若不是王公贵族,往前几十年,穿在身上便是僭越之罪。只不过江南一带竞相奢靡之风已久,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再往那女子身边看去,四个劲装汉子,一色的对襟罩甲,腰悬短刀,端坐在条凳之上。双手抚膝,两眼看鞋,甚是端庄守礼。
不一会儿,茶博士端来点心。只听那女子又大声抱怨:
“南直隶的铺子,个个小家子气。包子没个象棋子大,一盘肉端上来,一片两片的,都不够人分的。欸,这一小碗装的是什么?我先尝尝……
啊呸!吃肉就吃肉,怎么还给上一碗醋?你们这地方是肉不够醋来凑啊……”
那女子误喝了蘸肴肉的镇江香醋,在那里大发脾气。这边顾刃的船只已经换好,船家来请。顾刃本想绕过去一见那华服女子容貌,但终于还是忍住。三人会钞完毕,登舟过长江,直奔对岸瓜州渡,过了瓜州旧江口,便是扬州。
进得城来,三人在庙湾场找了一家最大的“陆家老店”住下。这家客店,未等进得大门,仅门外驴马槽坊,便有二三十间之多。继续往里走,临街一排客房,赁居的看起来都是往来戏子,江湖艺人。再往下,则尽是一些密户曲门,妖冶女子、浮浪狎客出入其中。最深处才是精舍上房。顾刃要了两间房,自己跟旗枪住一间,沈节独居一间。三人草草用过晚饭,洗漱停当,休息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沈节便向店家打听,扬州城里可有一家“老具兴号”?店家摇头不知。沈节上街专寻有年纪之人打听,竟都没人听说过这家字号。
顾刃见沈节垂头丧气,折扇轻摇,微微笑道:
“沈兄不必气馁。街上问不到,我带你去一处,说不定有些线索可查。”
说罢,带领沈节径奔城北广陵门前,江都县公署衙门。那县衙中间大堂名号悬镜堂,东为幕厅、西为府库。循两阶依次分设吏房、户房、粮科、礼房、匠科、工科、南北兵科、南北刑科、铺长司、架阁库、承发司等下级衙门。
顾刃到角门,找了一名门子,微笑道:
“这位大哥辛苦。小弟有一封信,能否烦请大哥转呈衙门主簿大人?”说罢将一封信和一吊钱塞进那门子袖口内。
那门子先是一愣,随后面露喜色,忙道:
“好说好说,公子请这里稍待片刻,小的这就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