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是非在己(1 / 2)士族天下首页

兖州山阳郡发布海捕文书后,唯有张俭、刘表等少数人侥幸逃难,郡中无关被牵连者六七百人,或死或禁或逃。曹节借此抓捕前任党人官员,更是让本就来自五湖四海的党人家乡动荡不止,自此天下有嫌隙怨恨之人常陷害对方为党人,甚至因一些鸡毛蒜皮之事指控其有朋党。

在如此困境之下,何颙仅是改换姓名,不顾自身安危往返于洛阳和汝南之间,与袁绍一同组织援助党人及其亲属。他原想先去交善的李膺家乡颍川郡,正好在汝南到洛阳的中途,谁知李膺一听闻抓捕通牒早已前去自首。李膺年近六十,一旦出逃难以承受路途艰辛不说,其本意也是愿自己家人能免于牵连,怎知待党人皆死于狱中之后,其家属仍是被发配边疆。而边疆荒无人烟且物产稀缺,途中更是颠沛流离和盗匪猖獗,大多流放之人难以维系,可能在路上就已音讯全无,所以何颙等人主要是帮助他们度过起初最艰难的时段。

此时袁绍家中来往反而比平常更加络绎不绝,不过如今抓捕的都是地方上的人物,由于汝南袁家向来和士族来往甚密,倒也没人怀疑袁绍有所图谋。许攸自然一直跟随在袁绍左右,张邈自从经历此前交谈之后,如今反而比以往更加大手大脚,可是曹操当下却有些困扰。

洛阳曹家中堂,曹操恭敬地跪坐于下位,久坐草席不免腰酸腿痛,但其仍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主位之上正是其父曹嵩。东主位不论地位还是实际感受都舒服许多,不仅仅是底下有更为酥软的塌,还是有一木几环绕周身随时可以倚靠。可曹嵩出于礼制不会肆意放纵,既显示父亲的威严,也是身为士族的自我修养,只是如此令曹操更加正襟危坐。

照惯例报告完功课和近况后,曹操依旧谨言慎行,不知是否是其错觉,他总觉得父亲升迁之后给人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在朝廷人员匮乏之时,张奂无法兼任少府与大司农,而曹腾生前曾经举荐过张奂,因此当时投桃报李举荐曹嵩为大司农。况且如今宦官和士族之间的矛盾更为严重,宦官集团当然更倾向于有宦官背景的人出任要职,不会在其中有所阻拦。入京之后虽说父子有所交流不像当初一般生疏,但曹嵩公务繁忙大多也只能每月例行检查一次,唯独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曹嵩本来眯着眼耐心听儿子报告,此时忽有所思凝视着曹操开口提问,“你最近还是与袁绍、张邈等人走得很近吗?”

曹嵩从未无的放矢,此话一出顿时使曹操心中一紧,但不得不老实回复,“是,父亲。”说完也不敢打量其父的反应。

“不要牵扯太深。”曹嵩淡然地叮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曹操神色略显慌张,好在其中的警告意味并不太重。

司隶校尉察举百官及以下,在洛阳也有其眼线,如今曹嵩升迁九卿之一,自然曾经的部下会借此讨好攀附。曹嵩仅仅知晓最近袁绍几人的活跃并不正常,而当下朝廷形势又动荡,才出此言略作警告。然而袁绍和张邈都出身不凡,是值得曹操结交的身份,往后对曹家也有助益,所以曹嵩并未把话说死。

曹嵩提醒后随即闭目养神,过去都是训诫几句再结束,看来此时不想再多说,挥手貌似示意曹操可自行退下。如今曹嵩年仅四十不到就高居九卿之位,按以往如此资历背景不大可能至此,足以称得上破格录取,也因此让他稍显劳心劳力。

然而本应离去的曹操竟是躬身行礼发问,“父亲,孩儿能否请教一个问题?”

“善。”曹嵩不假思索地回答。

曹操眼神中流露一丝犹豫,见父亲如此爽快答应,才暗下决心问道,“孰是孰非真的不重要吗?”

曹嵩未曾想其子竟是此问,略微好奇地望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后答复,“活下去才有对错。”随后双手插袖闭上双目,作势不再回应。

曹操行礼后退出中堂,原先他心中只是小有不解,此时听闻其父所言反而让其更生疑惑。既然天下人都觉得宦官不对,为何仍能容忍他们存在,既然太学生和有识之士所学都是圣贤,为何窦武和陈蕃真如圣贤所为,却是招致如此结果,既然是非并不重要,为何从小到大要学习经书,仕途考核要设立经书。他最初以为当时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也为自己出此良策而沾沾自喜,可如今党人却被朝廷予取予求,难道起初应该鱼死网破才是对的吗?

曹嵩所言不假,曹操顾虑也真,立场不同所看见的景色自然不同,人会根据所见所闻采取不同的措施,是何行动都有其缘由。因此世人所做选择千千万,则天下道路就有千万条,即使南辕北辙,但只要有利可图,便都各行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