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除去税收、贪腐等问题,没有天灾的谯县相较其他地方可算是安居乐业,如今的夏侯惇、夏侯渊也能抽空一起打猎。曹操此时尽管与赋闲在家无甚差别,可终究征伐治理皆有所经历,气度言谈和常人截然不同。平日里曹洪、曹仁和曹纯几个堂弟带着个刚十岁出头的侄儿曹休频繁来访精舍,或嬉笑玩耍或听曹操讲些外头的事,年长的偶尔也会跟随出猎。如此令曹操不禁回忆起幼时在谯县的日子,自己和伙伴也曾像他们一样活泼好动,对未来充满憧憬。
可是待曹鼎知晓此事后,即刻勒令侄儿曹洪和亲孙儿曹休不得擅自出门,唯有曹仁和曹纯两兄弟是曹褒一脉不好管教。待曹洪成年后,尚书令曹鼎更是很快将曹洪安排为蕲春县长,使其断绝和背弃家族的曹操来往。毕竟今时今日曹操还在寻求无意义的自我满足,在大争之势下显得格格不入,无疑与激流勇进的曹家背道而驰。
天子至高无上,王芬等人所谋关乎天下命运,功成自然荣登殿堂、光宗耀祖,否则一旦事败或仅仅泄露即是万丈深渊。然而此时许攸言语之中似乎确信已然事成,只顾拉虎皮扯大旗,仿佛晚来一刻将会失去更多,丝毫未提及事情可不可成。
曹操思虑再三,还是回信写道,“伊尹,怀着至忠的诚心做着最有权势的宰相,而且国家大事小事都要先经过他占卜,所以是进是退或是废是置,只要他有这想法事情就能确立。而霍光受汉武帝之托管理国家,也是皇亲国戚,在内凭借太后的倚重,在外群臣都认可他,昌邑王即位又短,宠信之人未得到重要的位置,朝廷内也没有派系,所以霍光的计策容易谋划,事情容易成功。现在大家只看到过去人的成功,没看到如今情况比当初难了多少,各位心里应该衡量一下,你们这些人连起来比得上七国之乱吗?合肥侯比得过当初的楚王、吴王吗?你们准备做非常之事,却想着一定成功,这不是太危险了么?”
如今天下纷乱,书信往来并不安全,此事败露定会追究所有相关之人,但曹操与许攸是多年好友,王芬和陈逸等人又都是名士,不得不如此行事。但是许攸言辞凿凿,只言片语大概很难推翻他们的计划,甚至早已有前期部署,不过这些都不在曹操能力范围之内。
天下虽紧密相连各行其道,但人分三六九等,权势各有不同,互相之间有交集肯定是强者先行,弱者依附或让道。先秦时期士农工商皆是平民,唯有分工不同,其上天子、诸侯和大夫才是权力的掌控者。而今诸侯失去管理的权限,不论其人位列三公,还是屈居吏员,只要辅助治理天下都统称为士族。士人之下皆是平等的庶民,现下连平民都开始摩拳擦掌,像王芬他们一样心中蠢蠢欲动也是天性使然。尽管下层的士族最希望改变现状,但是不像上层士族早已认清事实,即天子及其周边的权力有多么让人无可奈何。
焚毁的南宫至今还未完全恢复,天子命钩盾令宋典修缮玉堂殿,派掖廷令毕岚铸造四个铜人排列在苍龙、玄武阙前,铸四座钟悬挂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可容二千斛粮食,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引水流入宫内,再造翻车渴乌,安放桥西,用来喷洒南北郊道路,以节省百姓清洗道路的费用。
如此虽有人说天子体恤百姓,但朝廷对各地横征暴敛之下,多数人还是嗤之以鼻,敢怒而不敢言。随后朝廷诏令铸四出文钱,钱上都有四道和边轮相连的花纹,有见识的人私下皆议论奢侈暴虐至极,形象预示钱将四道而去。钱币流通自然会有磨损,久而久之再华丽的花纹都将不复存在,所以此道工序实在是劳民伤财的多余之举。可是天子日常并不使用,又何曾见过老旧的铜钱,况且与铸币相关之人都能从中贪墨,也不会因此多嘴。
当今朝廷失去如杨赐一样的肱骨之臣,国家的财富都被天子挥霍和宦官掠夺,百官都推举直言不讳的议郎傅燮为三公九卿。然而傅燮交不起礼钱,何况如今水涨船高,行情比以往更加紧俏,升迁之事也就此作罢。此前交州屯兵在黄巾之时造反,交州刺史贾琮上任后稳定民心、铲除奸邪和启用良吏,三年任期内使百姓歌功颂德,政绩为十三州最佳,但也因交不起礼钱转拜议郎。
赵忠任车骑将军后,天子又诏令其对黄巾之战论功行赏,因此执金吾甄举等向赵忠建议,“傅南容之前在东征的军中,有功劳却没有封侯,令天下大失所望。现在将军亲当重任,应该进贤理屈,以服人心。”傅燮字南容。
赵忠早就富可敌国,也知晓天下对自己的谩骂,想借此博名,欣然同意并派其弟城门校尉赵延前去拉拢傅燮。
赵延登门,问候行礼过后直接开门见山将此事陈明,接着眉开眼笑地说明,“南容只要些许报答我常侍,万户侯不就得到了么!”
“遇与不遇都是命数,有功不论赏是时运,傅燮难道还想私下求赏赐吗?”傅燮一直正襟危坐,面色肃然地回答。
赵延原以为是个好差事,结果竟是两面受气,一想到回去还要被赵忠责骂难免气急败坏,不再顾及礼节转身即走。而赵忠听闻后虽怀恨在心,但现下傅燮名声在外,朝廷百官以他马首是瞻,暂时不好随意处置唯有等待良机。
人性逐利,善待利己者,排斥损己者,遂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后有能人兼济天下,人民奉其为圣王。所谓圣王之道就是大道,前面领路的士族得名,后面跟随的庶民得利,是让大多数人与时俱进的道路。群策群力之下,国家鼎盛人民富足则无往不利,即使有宵小之辈也会顺应时势生活。然而人本性贪婪,皆想名利双收,或只慕虚名不知民利,或重眼前利益不顾将来,一时得失又难以定成败,所以至今大道未成。
北方有赤气自西向东布满天空,太史即掌天文历法的官员,上书称此乃凶煞之象,寓意北上有血光之灾。因此天子中止回乡计划,勒令冀州刺史王芬罢兵,不久征召其回洛阳,王芬惧怕跑到平原郡最后选择自杀。
黄巾之时,冀州盗贼趁势而起,皆占山为王寇乱郡县,后常山张燕整合各部山贼共百万,号称黑山军。之前王芬借此上请朝廷令州郡招兵讨伐,张燕闻讯马上派人进京乞降,如此天子才征王芬入京城质询此事。朝廷兵马不是在三辅及边疆驻扎,就是留守京师,终只能暂时安抚张燕,拜其为平难中郎将。
如今各州郡情况与冀州相比不遑多让,此时又有日食出现,天子于是下诏淘汰刺史、二千石,改选清廉能干的官吏,并罢免赵忠车骑将军之位。议郎贾琮为冀州刺史,议郎傅燮为凉州汉阳太守,议郎孙坚为荆州长沙太守,拜羊续为荆州南阳太守,赵岐为凉州敦煌太守,等等皆是当时名士。
读圣贤之书的人都明白各自理解的大道所在,但因需求过于紧迫,或者权势没有限制而服从内心欲望。毕竟享受和追求更好是生物的本能,唯有学习之后方能有所成长,清楚什么才是真正追寻之物。然而教化万民只用一个好县令,教育万人仅需一名好博士,又如何改变一尊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