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曲赏舞，觥筹交错。

或行酒令，或吟酒诗。并有一妖，乃是山羊妖，以羊毫斑竹笔记事。另有锦鸡妖，取五彩羽作画，记叙宴饮之事。

酒过三巡，歌舞遍竟。歌舞班子领了赏钱，大包小包拿了一堆山货，高高兴兴下山去了。

山主神色微醺，对着贺新凉举杯：“小仙师不知师承何门，竟与竹山如此有缘。”

贺新凉举杯回应：“师门有令，不可仗着师门名号招摇撞骗。”

山主呵呵大笑：“既如此说，想来应是名门。”

“不知两位可认得？”山主看向身旁，那两位人族。

那肃穆粗犷的男子，此时也有了半分醉意，金刀大马地坐着。

“王某可认不得什么仙门仙师。”男子沉声道：“倒是招摇撞骗的仙师见得多了，通通送进了缉拿司，拷打一番，死的死，伤的伤。想来他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不敢撒谎。”

旁边的华服公子却道：“王大人不认得，我约摸能猜到。”

“这位仙师观其神，见其意，当身怀剑骨，目含剑意，应当是九酝宗的高徒吧。”

“听闻神都陆家有一子早年间拜入九酝宗，阁下既有陆家双鱼佩，想必就是那位了。”

贺新凉低头，看着腰间挂着的紫金葫芦和双鱼佩，原以为是陆卷耳随手赠送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意义。

“道友，这九酝宗我知道，是一等一的仙门。可神都陆家是什么，听他说的，好像不比九酝宗差。”碧灵君小声问道。

贺新凉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又没去过神都，没去过陆家，怎么知道陆家什么样？

“原来是九酝宗的高徒。当是贵客。”山主举杯遥敬。

“狗屁贵客。”

一妖吃醉了酒，醉眼朦胧，竟发起酒疯来。

山主脸色突变：“来人，浣山君醉了，将他抬下去。”

几个竹鼠小妖上前来，就要将他架起。谁料那妖却不肯，将小妖们一脚踢开。嚷嚷到：“你们这些仙门，占着茅坑不拉屎，又人眼看妖低，哪里管过我们妖类的死活。”

“你说你来拜寿，可带了礼？不然就是蹭吃蹭喝，平白做些下作事情。”

贺新凉定睛一看，浣山君醉态显露，早已维持不住身形，露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来。尾巴毛绒绒，黄黑色一圈圈交替。看上去很是粗壮，实则是被蓬松的毛发撑起来的。

此妖醉态越发恣肆，山主身后的白发妖将紧皱眉头，看不过去，想要上前。山主不着痕迹将他拦下，说道：“静观其变。”

白发妖将叹了口气，他们家山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看乐子了。

贺新凉等了等，没有人出面，便问道：“你又带了什么礼？”

浣山君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对答：“我送上的，乃是一支三百年宝芝，通体呈紫色，上有云纹白边，正是成熟之际，药效上佳。”

“小妖守了三百年，特地采来送与山主。”即便是醉了，浣山君也不忘记谄媚。

贺新凉取出一段桃枝，桃花艳艳，娇嫩欲滴。

“不才于山中游玩，见山花烂漫，春光大好，便折了一枝桃花相送。”

“不过是每年都开的桃花，有什么稀奇？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山主，最不喜欢桃啊，李啊，这样的花吗？”浣山君还在嚷嚷。

十八公开口道：“人族圣贤有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于人族而言，花不仅是花，当有深意在。”

“狗屁什么，花就是花，人族就是喜欢矫情。”浣山君表示不屑。

贺新凉笑道：“深意谈不上。不过是白身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罢了。”

贺新凉起身，拈着桃枝来到宴席中央，将桃枝插入土中。

剑意一催，桃枝陡然生长，变作老桃树，满树桃花盛开。花瓣飞舞，落英缤纷。俄而花落果熟，一树桃子簌簌落下，转眼又生出小苗。

如此反复，一段桃枝成了一片桃林。桃花成海，粉腻香醉，引来无数蜂蝶飞舞，金雀儿从天而降，叽叽喳喳。

“这是什么道法？”

众妖啧啧称奇。

桃花不难见，可凭空生出这一片桃林花海，众妖却从未见过。

竹山虽臣服于大恒皇朝，有君子贤人前来教化众妖。可儒家终究不是仙门，能启迪智慧，却不能教导神通。

于是众妖只会修炼，法术神通会的却很少，全凭个人领悟，天生本领。

碧灵君两眼发直，伸手去触碰桃花。

十八公将他的手捉，提醒道：“这些都是剑意所化，小心。”

不错，这一片花海都是贺新凉的剑意，脱胎于《枯梅剑诀》的“待到山花烂漫时”。只是此招本是杀招，贺新凉摒弃杀机，纯粹以剑意显象桃林花海。

贺新凉双手往上空推开，桃花纷纷而落，似一条粉色飞龙，凌空而飞。

《游龙剑诀》的“飞龙在天”。

这一刻，贺新凉才明白为何申屠令说九峰剑诀胜过一应道法神通。

不仅仅是九酝宗作为剑道宗门的底气与骄傲，更是事实。九峰剑诀重剑意，练至高深，取意而脱于形，随心所欲，挥洒自如。

故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皆为剑也。

飞龙冲天，消失不见。桃林与花海也都消失不见。

贺新凉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不错。”山主拍手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