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宁止的新婚妻子,乃苍流首富云家的幺女,云七夜。此女,女扮男装,化名流凰公子,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将整个江湖搅得乱七八糟,风生水起。而后,她凭空消失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名字叫沧澜夜,乃是沧澜神教的尊主。
诶,听听,多么可怕的人生啊。随便一个身份,都够吓人的。
赫连雪很快理清了头绪,驾车离开了崖底。
不过无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身份多了也不怕。她既想过寻常日子,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身份吗?
赫连家的少夫人,云氏。
“嘿嘿。”你别说,还挺顺口的。
一路上,他尽最大的努力平稳驾车,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毕竟他车里的女人,是个顶顶厉害的角色,将来是要给他当媳妇儿的。
“嘿嘿嘿嘿嘿嘿!”贱贱地笑声乍起,止也止不住。这一趟,不虚此行啊!
“驾!”
出了向城一路向北,再走三日,便进了瑞城境内。此城虽名列北齐三城之一,规模却不大,甚至不如其他城市的一半大。
可就是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商业尤为发达,丝织盐运,瓷器香料……甚至已经控制了整个北齐的商业脉络,向城和容城的商行惟其马首是瞻。
瑞城成盆地状,四周高,中间底。入城后,率先入眼的,不是热闹的街市商铺,也不是道旁怒放的花树,而是东南面那座最高,同时也是最大的宅邸。奢华富贵程度,纵观整个北齐,更是无出其右。如此的风光,莫怪世人说,云家之下的富贵,便是北齐的赫连家了。
不同于乾阳的春夜那般温煦怡人,瑞城的春夜别有一番的凉润清新。院子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香气随着晚风漫进了纱帐。丫鬟们一早就收集好木槿花用来香熏衣被,那股环绕周遭的香,便直直渗入了梦中。
床上,男子一如往常的姿态。清贵飘逸,寻不见半许。人前一个郎,人后一个狼。
他蜷缩成毛毛虫状,屁股一撅,大大咧咧地趴在床上,一半的锦被盖在脊背上,一半则被他踢下了床去。埋头趴在软绵的枕头上,他的嘴角不自觉咧开了一抹快乐的弧度,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怀绝世武功,那叫一个厉害,厉害到了踏脚地崩,挥手山摇的地步。然后他一掌,流凰公子趴下了。再一拳,沧澜千花也飞了。
再然后,他就成了天下第一,男人敬仰,女人爱慕,纷纷叫喊,“赫连公子,我要和你交好!赫连公子,你看看我啊!看我一眼啊!”
其中,还有云七夜,她一身火红,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柔软的唇瓣张开,她冲他笑,“相公,奴家好喜欢你。”
……嘿嘿嘿嘿。
嘴角的弧度愈发深,睡梦中赫连雪时不时发出一声笑,却在下一刻猛的被一道好奇的声音惊醒,“少主,你在做春梦么?”
谁说的?!赫连雪迷迷糊糊地睁眼,怔怔地看着那张因过度靠近,扭曲得有些辨不出是人是鬼的脸,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赶了三日的路,回到瑞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云七夜安排妥善后,他径直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他一掌将小童打飞,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什么时候了?”
小童从地上爬起来,哀怨道,“卯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您不是让我这个时候叫您么?”
闻言,赫连雪扭头望了望窗外,天际已经有些鱼肚白。他穿衣下了床,洗漱完毕后,开始挑选衣服。挑啊挑,选啊选,赤橙黄绿青靛紫,金镶边公子袍,紫青祥云袍,青海麒麟袍……到底穿哪个好呢?
噫,这个颜色太暗,显不出他的肤白貌美。这个已经穿过一次,好马不吃回头草,该退休了。这个还凑合……
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穿戴好,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他提着一只药壶出了房门。
见状,小童忙不迭问道,“少主,你干什么去啊?”
赫连雪扭头,“你这不废话吗?咋这么没眼力价呢?没看见我带回来个女人么?这么早出门,我当然是去幽会偷情啦。”
闻言,小童一个哆嗦,莫怪他家少主一直不成亲,原来是因为品位特殊。特殊到,居然能看上那么一个可怕的……丑女!
真是瞎眼魔障了。
思及此,他又是一个哆嗦,大力将房门闭合,差些磕到赫连雪的鼻子。“少主,再见!”
房外,赫连雪伸手摸了摸鼻尖,不由一声笑,看来云七夜的易容术,给小童留下阴影了。
其实何止是小童,初看猛的变成如此的她,他亦是别扭。嘿,云七夜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不愧是……天下第一,超不过你了。”不过没关系,输给媳妇儿,不丢人。
低声一叹,男子眼里的波光流转,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药壶,宛若惊鸿跃起,直直跃上了屋顶。
立在高处,他低头俯看着下面的百所屋宇,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南面的一座两层之高的庭院。
他静静地看着,待到鸡鸣三声,日出升空,心道云七夜应该起身了吧。
他站起身来,兔起鹘落间,已然踏过数个屋角房檐,直直朝那处庭院而去。
庭院的二楼,内室里的烛光仍旧燃着,点点蜡油堆积,照耀着渐进明亮的室内。
床上,云七夜缩在被子里,却是睁着眼睛。几乎一晚没睡,这几日,她的身上的伤很是奇怪,伤口愈合得飞快,就连左手臂的伤,居然也好了许多,她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动手臂。
怎么回事?她不解。
莫不是凤起给的那药丸,真是帮她治疗手臂的?可也不对,她身上别处的伤,也愈合了。
奇怪。
想着,她将左臂抬起,活动了几下。
一年前的那一战,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眼里全是妖红,她的血,男人额上的宝石。足足斗了一个时辰,她甚至没能碰到男人的衣角,却在最后一刻侥幸断了他的右臂,而他则轻易废了她的左手。
“师父,你输了。”
历代沧澜,一魔一神。
这一代,师父为魔体,他右臂的伤,应该很快会自行愈合。
而她,足足养了一年的伤。
“从今往后,我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
万千教众的面前,她一步一个血印,强忍着痛楚下了祭天台。那一刻,她想笑,笑自己终于赢了男人,可以回乾阳见爹了。却也想哭,哭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她是不是就要深埋于此,回不到乾阳了。
还好,还好……最后她活着。
而现在,她非但活着,而且还是为了自己活着。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将左手缩回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过往的任何人事。
不刻,房内涌起一阵清凉的晨风,隐隐带着花草的香气。她皱眉,迅速转身,那细微的声响已然使她心下的警铃大震,但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晨风涌入。咫尺的床帐外,蓦地出现的赫连雪,一身玄色的衣衫,宛若只夜游的鬼。
“嘿嘿嘿嘿嘿。”贱贱的笑声乍起。
云七夜躺回床上,低喝了一声,“闭嘴。”
不得了,媳妇儿生气了。赫连雪立即闭嘴,只不过,云七夜的新面容,嘿嘿嘿嘿嘿嘿……
改头换面的女子,皮肤黝黑,皮肤粗糙,大若寿星公的额头,一双小小的眯眯眼,缀满雀斑的塌塌鼻,不好看的肥肠嘴……这张脸真是丑得,他眼睛都疼了。
“嘿嘿嘿。”他又忍不住,笑了。
“一大早来我这里,不会是想叫我听你的笑声吧?”云七夜扭头看赫连雪,像在看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