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他将医书合上,不再翻动,也没有向云七夜提及此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果然辛乌有了大动作,在阴若熏的指挥下,很快挥师反攻。两军在苍流与辛乌的边界大打出手,死伤不少。
战场上,风沙卷起,残阳如血。呐喊声与惨叫声交织,血光与刀光辉映,战场上空的箭羽在来回穿梭,士兵们一个个红着眼愤怒地将武器砍向敌人的脑袋。
骑兵的速度,步兵的疯狂,弓箭手的敏捷……很快,战场上的局势从厮打变成了厮杀,从人变成了恶魔。
诚然,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人性,这样残酷,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与那些为了“正义”而战的统治者。可以说,当一场战争发生时,就没有了正义可言,直到哪方胜利了,哪方就是“正义”。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触眼所及,无数的将士,刀枪棍棒,满地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
将士们挥舞着武器,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些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国人的希望,好像旗帜。
千万人中,那个书生模样的辛乌士兵,面庞俊秀,身形文弱。他奋力地挥动着手里的大刀,那刀几乎比他的脸还要大,寒光凛凛。
他握着陪伴了他两年的大刀,使出最大的力气朝敌人砍去,双眼通红,大声嘶喊为自己壮胆加油。
两年前,他还是乡里人人艳羡的秀才,十里八乡,只出了他一个,人人称呼他一声“秀才老爷”,可他也不过才十九岁,那真是他最骄傲自豪的年月,光耀门楣,父母也觉脸上有光,腰板挺直。
本来,他是要继续读书,考取更好的功名的。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家乡水灾,饿殍遍野,家里除了爹娘,还有四个兄弟姐妹,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供他读书。
恰逢此时,战争一开,和许多穷苦人一样,入伍是唯一的办法。
且不说军饷,最起码可以吃饱,为家里省出一张嘴。若是表现好,得到了封赏,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了。
但是战场上,他还是比不得旁的士兵那样凶悍有力,他太累了,整整两个时辰,屠戮还在继续,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刀剑过处,肢体崩裂,躯干破碎。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什么是生命。
厮杀宛如魔鬼,它有一双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它降临人世,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以此来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仿佛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就是能用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
傍晚时分了,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所有的人早已失去了理性,机械性地杀杀杀。
破风声起,他闻声扭头,眼前是一把同样沾满了鲜血的大刀,与他手中的并无不同。很快,只听“噗呲”一声,武器没入肉体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已然插入胸前的大刀,嘴里溢出大口鲜血。
他无意识地抬头,就见前方的士兵右臂上插着一支箭,仍在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敌人,面目狰狞右边的士兵杀红了眼,大声地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很快被人砍去了头颅,血液飞溅,他又抬头看着那照耀着血色土地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
他苦笑。
是了,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帝国的安宁,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不会想的吧。
寒光一闪,那大刀从他胸口抽出,而后却又是一刀砍来,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声来,鲜血的颜色便在眼前模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终究是没有闭上。
最后的记忆里,那个叫飞飞的少女,静静地坐在营帐的角落里,她穿着雪白的纱衣,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纯净明亮得像是四月的暖阳,带着怯怯的神情,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
她望着手里的跌打药瓶,轻声说着,“谢谢。”
帐外,那书生模样的士兵扯唇,静静地笑了。
血色的大地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仍望着湛蓝的天空,他扯唇,笑了。
他奇怪,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里,脑子里想的,怎么会是那个叫飞飞的少女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血色残阳。
也不知道那个少女,她现在在哪里,她那一边看到的太阳,是不是也是这样……
三日后,向城军营。
宁止出征,云七夜一人在帐内,她低头,有些出神地看着书,心道,宁止应该会和以前一样,平安回来吧……
不刻,有通讯兵来报,“报!”
莫不是宁止带着大军回来了?
她抬头,士兵进帐,“宁公子,营外有人求见您!”
云七夜疑惑,她在向城认识的人并不多,“何人?”
“是个少女,说是您的故人。”
故人?云七夜更纳闷了,“带进来吧。”
“是!”
不刻,那少女出现在了云七夜的面前,赫然是高飞飞。
她望着云七夜,仍是一脸骄傲,径自道,“原来你易容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不过赫连告诉我,九殿下帐内的少年,肯定就是你。”
云七夜微微顿了顿,不明所以,“赫连雪?”
飞飞径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对啊,赫连告诉我你在这里。因为他不帮我,我只能来找你了。你不是探丸郎吗?这是三千两银票是定金,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云七夜愣了愣,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听飞飞又道,“他是个辛乌人,就在辛乌军营里,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我限你在七日内,将人找到。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千两,怎么样,够多了吧?”
恰逢此时,宁止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