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终南山,天朗气清,群峰耸峙,如画卷般连绵铺陈,而最美之峰当属翠华。只见峰并不甚高,一面是悬崖绝壁,青灰色山石如刀砍斧削一般陡然峭立;另一面则平缓开阔,山坡上铺满碧树绿茵,其间星星点点散布着着已被秋风染红的枫树、黄栌。山石挺拔,绿茵明丽,红叶俊俏,远看便如一位翩翩少年身披彩色斗篷立于群山之间;而山顶绝壁边的翠华宫则如其头顶的王冠,于俊秀之外又多了几分堂皇。
众人今日不像往常一样去往翠华宫,却也得以第一次在如此高的角度俯瞰整个翠华峰,于是一面感慨翠华之美,一面在心中暗自疑惑太后为何要到这山高得多、路难走得多的太白峰来。山路太陡,两人抬的步辇已无法保证安全,年近六十的太后便主动下来步行,并且坚持不要人搀扶。
“石会,你读的书多,对如此景致,有何感慨?”虽然气喘吁吁,马太后仍然兴致勃勃。石会紧跟在太后身后,双手向前虚张,准备随时搀扶太后,闻言道:“太后见笑了,小臣读的几本书哪敢在太后面前提及!不过,小臣刚才看日照群峰,光影变幻,还真想起了前人一首咏终南山的诗。”太后道:“哦,什么诗?”“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石会吟道。太后等了半天没等到最后两句,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石显,道:“完了?”石显会道:“太后问观景何感,小臣便只说景即可。”太后也不禁一笑,指着石会鼻子道:“你还跟我卖关子!奥妙便在这最后两句,对不对?”石会满脸堆笑,躬身拱手道:“太后英明!”太后高声道:“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今日确是去问樵夫,但你觉得是去问一个宿处吗?”石会摇头道:“小臣只知此山之上有樵夫,至于找樵夫问什么,那小臣哪里猜得到?”太后回身遥指翠华宫道:“宿处便在那里。只是还缺少一位女主人!”
石会大惊,道:“太后怎么突然想到此事?”太后道:“不想也不行了!此位已空缺十年,多少大臣无数次上疏奏请早定,皆被老身置之不理。不是老身贪权恋位,实在是人心难测;皇帝又仁厚,若所选非人,则后患无穷。”石会点头道:“太后谋虑深远,岂是凡俗所能明白!”太后一摆手,叹口气道:“不中了,年近六十的人了。你们看着我挺有精神,实际上我自己心里有数,大不如前了……此事只对你讲!”石会肃然点头道:“小臣明白!”太后继续道:“就怕哪天我突然倒下,皇帝为人所惑,胡乱选个人,那可怎么得了?”石会道:“小臣明白了。只是太后何不差人将这樵夫召进宫去从容问来?”太后道:“请非常之人言非常之事,岂可无三顾茅庐之诚?”石会点头道:“那倒也是。或许在荒山绝顶之上,更可畅所欲言。”太后赞许的看一眼石显,道:“还是你懂我心思!”
见前面这段路相对平缓,太后命其他太监宫女前后散开些,自己和石会并肩而行。她压低声音道:“后宫这几位,你有没有看好的人选?”石会一惊,道:“这……此等大事还是应当由太后圣明独断,小臣岂敢造次?”太后一摆手道:“这里不是长乐宫,不用来这套。你我二、三十年,荣辱一体,此事你须帮我用心谋划!”石会连连点头,皱眉思索片刻,道:“太后如此信任小臣,小臣只好不揣浅薄,姑妄言之,不当之处还请太后恕罪。小臣以为,若论此事,则要先想明白一件事,是选皇后还是选太子?”
“你这问题我也想过多遍”,太后停下脚步,向下眺望绵绵群山,似乎看到自己几十年来走过的茫茫人生路,轻叹一声,道:“还是一起选吧!皇后无太子,若无根之浮萍;太子无皇后,若曝日之青苔,都太难了!”石会会意,躬身道:“太后圣明!那就是在有皇子的几位嫔妃中选!”太后点头道:“是的,不过还是应该以皇后之德为先。几个皇子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往后变化还大。尽有幼时聪敏,长大愚笨的;也有当皇子时名声贤良,作皇帝却一塌糊涂的。秦二世、隋炀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石会连连点头道:“太后所言甚是。俗话说子随母性,孩子没定型,母亲却已定型,其天资品性已展露无遗。温良之母必生仁厚之子,刻薄之母必生孤僻之子。所以选子不如选母,观其母便可知其子。”太后赞道:“还是你这读书人说得透彻!那么你且说说,如今这有皇子的几位,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