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

秦朝雨的声音非常低沉，这令岳森罗想起田牧谣暗中接通秦朝雨电话时的情形，他从田牧谣手机中听到的声音，与现在如出一辙。

——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是不是都有钻牛角尖的毛病？

“虽然看你的状态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猜测和事实总归会存在差别，所以当事人的描述才是最靠谱的……你懂的。”

“如果我不愿意说呢？”

“我会等到你愿意说为止。或者，你可以主动撤回委托，但对于这样的客户，我向来是不会搭理他们第二次的。”

岳森罗在缓缓地给秦朝雨施压，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不逼一逼秦朝雨，她就永远跨不过心中的门槛，一如她为了吕瀚维前来求助的那次。

“君姐……司马蔚君没跟你说吗？”

“我拒绝了。”

如果是平日里的秦朝雨，下一句话必然是以“为什么”开头的追问，可这一次，她选择了沉默。而岳森罗也陪着她一同沉默，两人就这么坐着静听窗外风雨声。

“那你……为什么要跟君姐一起骗我上山？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再有任何关系的话……”

秦朝雨终于还是开口了，可问的却不是岳森罗拒绝情报的理由。

“那也是委托的一部分，是我的售后服务。”

“所以你的售后服务，大于你个人的好恶，对吗？”

秦朝雨的回应逐渐变得犀利起来，只是仍旧低着头不肯直视岳森罗。但这对岳森罗来说是个积极的信号。

“还记得我的那句口头禅吗？‘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只是在做别人希望我去做的事而已’。”

“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

“因为我不像那些自由自在的人一样，有很多东西可以挥霍，可你不一样……”

“你分明已经金盆洗手了！”

秦朝雨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她也猛地抬起头看向岳森罗，好在研读间是隔音设计，否则这一嗓子绝对能把整层楼的人都吓着。

“但为什么没拒绝君姐啊……”

在狮子吼一般的叫喊之后，秦朝雨的语气又突然弱了下来，同时双手撑着脸，耷拉下了脑袋。

“这是售后服务。”

岳森罗波澜不惊地回应了一句，但刚才那一嗓子，确确实实把他的心跳喊漏了一拍，但好在他见过不少这种场面，虽然是第一次成为被吼的一方，但所幸他没有露怯。

“……之前，在山顶上的时候，我问你，你为什么老是帮着吕瀚维说话，你还没给我回答。”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岳森罗说着，将两只手手心朝上，伸向了秦朝雨，一只手里是个红色包装的圆形糖果，而另一只手里是块深黑色的巧克力，“你想听好听的假话，还是难听的真话呢？”

秦朝雨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视野中的手掌。不同于她认识的大多数同龄人，那双手虽然算不上伤痕累累，但也足见岁月的痕迹，这样的双手，在她的认知中，几乎不应该出现在N大学生这种典型名校学子的身上。

“难听的真话。”

秦朝雨抬手，拿走了那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而岳森罗也收回了那只托着糖果的手。

“我希望，我的委托人，都能获得幸福。”

岳森罗的声音低沉了不少，完全不像是在述说这堪称理想一般的目标。秦朝雨也由此意识到，岳森罗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虽然你们两个对待情感都冲动得像个孩子，但本质都不坏，在吕瀚维要我停止与你进行接触的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吕瀚维或许不会陪你走太久，但他能够让你变得更成熟。他连我都骗过了，要骗你，易如反掌……”

——是啊，山顶上的事，不是我第一回被吕瀚维骗了。

“这……咳咳，这只是场面话……”

秦朝雨急匆匆地咬碎巧克力咽了下去，浓厚的苦味一下子返了上来，呛得她半天没缓过劲来，而岳森罗也不插话，反倒不知从哪摸出来一罐牛奶，放在了她面前。

秦朝雨也不挑，拧开盖子便豪爽地灌了几大口下去。

“咳咳……你不是要说真话吗？”

缓过劲来的秦朝雨立马发问，似乎已经将自己分手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岳森罗见状，也只是不紧不慢地回应。

“这是我作为‘情感工作者’再基本不过的判断。”

“每一次我和吕瀚维违背约定去找你的时候，你都表现得那么抗拒，难道你想说，那些都是演技吗？”

“不，如果你们没有死缠烂打，我不会挽留你们。毕竟，如果你有了新欢，势必会把关注点从我这里挪开，这也符合我的初衷。”

“你是想说，我们太强硬了？”

秦朝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只看场面，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开始对岳森罗穷追猛打。

“是我心太软了，”岳森罗说着摇了摇头，“所以那天早上甩在你前男友脸上的耳光，变成了上周吕瀚维打在我脸上的拳头。”

“后悔就后悔，弄什么文绉绉的说法……”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了，再要我说，我也无话可说了。”

秦朝雨被这句话弄得瞬间泄了气，弓着背靠在椅子上。

“至于吕瀚维的事，今天我不是为了他来的，因为我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经过这一课，你应该学到了不少，难受过，才知道快乐的宝贵，被骗过，才知道真实的重要。”

“……为什么你今天说话一套一套的？”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客户之一，这也是我最后一单生意，重视一点，没问题吧？”

“最重要的客户？”

“之一，是之一，不把你的事情办妥，我算什么‘情圣’？”

秦朝雨沉默了一阵，又瞟了岳森罗一眼，此刻，岳森罗也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只是那个微笑，让她有些不自在。

“……你太傲慢了，随意就认为吕瀚维能帮我……”

“我承认，我确实非常傲慢，尤其是在作为第三方介入了这么多情感纠葛之后，我慢慢地看清了他们之间问题的本质，当然，这或许也只是我的狂妄自大……揣测人心从来都不是什么只靠经验就能做到的事，我只是一厢情愿，但……”

“但什么？”

秦朝雨接了话，岳森罗闻言更加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继续开口。

“但即便是短暂的幸福也无妨，从来都没有好事一帆风顺，磕磕碰碰的存在也是幸福令人向往的原因之一。”

“你真的……满嘴大道理……我还以为你是个注重实际的人。”

“我肯定注重实际啊，比如我刚才就说了，‘我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可没说，是哪次业务的‘最初的目的’。”

岳森罗就这么笑着看向秦朝雨，秦朝雨疑惑得皱了皱眉，随后突然一阵红晕上脸。

“你……君姐叫你来开导我？”

岳森罗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站了起来。

“任务完成，我该撤了，希望你碰见下一个感兴趣的对象的时候，还能像今天一样这么快进入状态。”

没等秦朝雨出声拦截，岳森罗就小跑着离开了研读间。雨还没停，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少行人都艰难地维持着伞面迎风走着，而岳森罗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红色的糖果，塞进嘴里，但还没含几秒钟便一口吐了出来。

岳森罗看着地上的糖果，颇有些愧疚地笑了笑，便撑开伞没入风雨之中。

秦朝雨拿着伞追出来的时候，岳森罗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站在图书馆门口四处张望，雨点不断随着大风胡乱地拍在她的面庞上，而她也不会发觉，在这茫茫多的雨滴之中，有那么几滴雨水，咸得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