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熙手脚还算麻利。在轩子看来,凭良心说,至少他洗涮得最干净,最符合她的卫生标准,远在哥哥、克新和阿哲哥之上。
燕子西施总是敷衍了事,洗出来的碗筷粘黏黏的,好在很多老顾客都已习以为常,似乎并不计较这些。年轻的可不买账,更不好忽悠,后来燕子只得忍痛割爱买了台消毒柜,正大光明的,把消毒柜放在面馆最显耀的角落里。
当然,她舍不得按下消毒柜的开关按钮,除了刚买来时不忘在顾客面前吹嘘几声,一群人围着消毒柜看着它发热发红,从此再没有看见开关按钮的红灯亮过。
消毒柜并没有感到寂寞,轩子每次洗漱完毕后都会按下开关,让它尽情地开展本职工作。她把碗碟分成三层,最底下两层是燕子洗的,离消毒管最近,中间层是克新和阿哲哥洗的,最高层是她自己洗的,现在她决定把死耗子洗好的碗筷和勺子放到消毒柜的最高层。
“耗子,”阿哲说,“轩子让你把它们擦干净,然后放到消毒柜最高那层。”
“为什么她不亲自跟我说?”
吴昊熙撅起嘴,不忘自我安慰说雨轩现在忙着不可开交,哪有空闲跟他说话。刚才她走到他身边拿碗碟时,是那样紧张兮兮,瞻前顾后的,像是一名医生,一分一秒对她而言就是生命。
回想起刚才,她朝他走来,拿过碗碟,一定是经过了强有力的思想斗争,一定有某种强有力的的坚毅信念迫使她来到他身旁,从他手里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整晚轩子几乎一言不发,表情严肃,满头大汗淋漓,扎成马尾形状的长发垂挂在左肩膀下,前额上的刘海有些缭乱,低垂的眼睑糅合着疲倦和刚毅,却依然透露出阵阵不屑和嘲讽。
吴昊熙死都不会忘记,当她接过碗筷时,她竟然吃惊到叫了一声,不过很快很快她就露出了浅浅的笑窝,樱桃般的小嘴翕动着,似乎夹杂着不安和难为情的心绪。
吴昊熙忽然想起芦苇丛中的她,不禁脸红耳赤……
“又在想什么?”阿哲把一双手套递到他跟前,并拉起他一只手掌,“你还是不要干了,给你——双飞人药水,先擦一下。”
“还是兄弟对我好……”吴昊熙接过药水,嘻嘻笑起来。
“不用谢我,”阿哲狡黠地眨眨眼睛,同样笑哈哈说,“是轩子叫我拿给你的——不用这么吃惊,手套也是她给你的。”
死耗子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男人就是如此感性的生物,在情感上一不小心就成了女人手中那只歇斯底里的宠物,这些都在轩子的预料之中。
可惜幸福的时光稍纵即逝,感动之余,不安和愧疚迎面袭来,吴昊熙深怕得而复失:“你去告诉雨轩,不要感到不安,更用不着愧疚,所有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跟她无关——”
“行啦行啦,还‘不安’,还‘愧疚’,你没毛病吧?”
阿哲拍拍他的脑门,死耗子竟羞得无处可逃,扭头背对着老大哥。
“她叫我劝你不要再洗了,”阿哲说,“不过,她又让我拿这双手套给你。也是,轩子肯定觉得你很难缠吧,呵呵!”
吴昊熙戴起手套,又忙活起来,高高兴兴说:“今晚生意很不错,人越多越好,我就喜欢洗个没完,哈哈!
“你就得意吧!”阿哲东张西望起来,“不过燕子姨今晚肯定输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她——阿姨就输了?”
“得了,跟我套近乎没用。”阿哲忍不住笑出声,“燕子姨要是赢了,老早就活蹦乱跳跑出来抖威风,没瞧见她影子,铁定输了。轩子说她妈至少输了五百多,这得煮多少碗汤粉啊?”
“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吴昊熙妒火中烧,忽然他眼前浮现出一场景:阿哲和雨轩就如燕子面馆里的一对小夫妻,亲密无间、如胶似漆——
疯了,这只死耗子简直疯狂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吴昊熙举起两只沾满泡沫的手,往自个脸蛋拍了又拍,看看能清醒不?
“你疯了吗!有病!”
老大如此大动肝火,着实让吴昊熙吃惊不少,他知道兄弟真的生气了,赶紧抓起桌上的纸巾擦脸。
“为什么那么生气?”吴昊熙怯怯问阿哲道,疑惑的眼神中夹杂着惶恐,凡是一切跟雨轩相关的意外,总能让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进而歇斯底里般惊慌起来。
“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玩的,更不是来捣乱!”阿哲无不担心地说,“要是叫燕子姨看到了,发飙算轻的!她发起飙来可不是很吓人这样简单——不过克新怎么还没来呢?”
“你不是说他很久没来了吗?”
“昨天我跟他约好的。”
“他在那呢!”吴昊熙突地高喊道,“快来帮忙啊!”
吴克新孤零零站在小桥对岸一棵大榕树下,究竟站了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据乡里老人的说法,这棵苍天大树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亦真亦假,谁也说不清楚,总之全乡人都把它当做树神来祭拜。
吴克新、吴雨轩和吴北哲不知在榕树底下许过多少愿望,有时美梦真的会成真,而大多数时候,许愿人只能落个美梦方醒后,潇洒般看破红尘的结局。
今日下午刚到家,吴克新就跑到这棵大榕树下双手合十,像虔诚的教徒,祈求得到神灵的眷顾。可是,似乎求之不得,路途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远,他相信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对岸,虽然这棵神树与燕子面馆只隔着一条小小的石桥。
“快过来,发什么呆?”吴昊熙又喊了一声。
阿哲猛地一惊,意识到某个关键问题。他回头瞧了下轩子,轩子正忙碌着,自顾不暇的,没心思在意这些小枝小节。死耗子萌萌的,仿佛什么都不懂,被大家合伙蒙在鼓里。
阿哲扯了扯吴昊熙的短袖子:“你洗你的,他不来就算了……”
吴克新真的不来了,掉头拔腿就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轩子忙得晕头转向,听说吴克新跑开了,不禁眉毛一皱,撅起嘴唇,失望又遗憾地叹了一声。
轩子就是这样,清闲时克新来了,她便不乐意,心里那颗疙瘩老是化不掉,忙碌那会她则热切盼望克新能早点来帮一手,对阿哲和丁子哥她是从来不敢有这类想望的。
此时此处,吴昊熙无非成了另一个吴克新罢了,只是相比克新同学,这只死耗子肯定稍逊一筹,虽然他的碗筷洗得最干净。
吴克新会煮汤粉,他煮出来的东西即使没有达到轩子定下的标准,但多数客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只要克新在,轩子就有机会偷偷懒,在矮凳上小坐下下。
吹吹风,看看月儿,听听大人们的黄段子,哪怕只有短短三十秒的功夫,她也求之不得,谢天谢地的。
只是,克新已经好久没来了,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还生出怨气来,简直不可理喻。轩子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资格让朋友们为她如此辛劳呢?
特别是吴克新,她知道他为燕子家付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