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子拉住天佳,解释说她妈妈大概是去五村那家小酒馆,跟大伙一起喝酒,可天佳放心不下,自然也是好奇心切,急忙忙追了过去。
轩子早就对母亲失望透顶,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论有多么荒诞不经甚至惨绝人寰,其实都是自然现象,再普通不过的了。
就怕吴昊熙和那位林同学误会,当然她想多了:那只死耗子整晚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不知所以,而林同学就像一位捧着生死簿的鬼差,对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完全无感,冷冰冰的又不失温情。
至于阿哲,除了例行惯例的胆战心惊和习以为常这两种表情在脸上轮流交替,不至于大呼小叫起来。老大和林同学很快收拾好了桌椅,就到告别的时候了。吴昊熙本想独自一人送轩子回家,怕被拒绝,于是提议大家一起走。
“不是顺路吗?”他呵呵笑着,还举手搔着后脑勺。
林奕瑀斜眼瞅他,简直无语了。轩子锁好门,走在阿哲和林同学之间,那只死耗子就在他们身后跟着,不到十分钟,他们来到轩子家那栋颇具历史年代的房子门前。
吴昊熙依依不舍的,欲言又止,林大公子看不下去,直接掐住他的脖颈就走,阿哲在他们身后诚惶诚恐小声喊着……
就在这种时候,轩子忽然想起吴克新,正纳闷今晚怎么看不见他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克新妈妈不是病了吗?
她不敢往下想,自己最怕便是疾病,那只能想那只死耗子了。
她理了理思绪,渐渐静下心来:方正的丰额,浓密的眉头,一双诉说着无声言语的眼眸淘气而不失正经,还有那排洁白整齐得让人叹为观止的牙齿——只有牙膏广告里方能实现的明眸皓齿,映衬出几缕眉清目秀,却满满是刚毅和阳光之气,特别是那对外郎丹唇——
她心中暗笑一下,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男孩子的嘴唇跟他的一样,犹如涂过绯红色的唇膏……
轩子舔了舔了嘴唇,猛然一惊,使劲拍拍脑袋:难道她想亲他的嘴吗?
也许吧,而且这种冲动跟他替她挡过一刀完全扯不上关系。要是因为他救过她的命,她就必须以身相许的话,那么这爱情和婚姻也太廉价了,简直猪狗都瞧不起——
婚姻?爱情?
越想越离谱,她赶紧开动两腿跑上楼去,差点跟天佳撞个满怀。
就在天佳开口跟她说话当会,她脑子里还在纠缠一个问题:如果吴昊熙为她挡了一刀还远远不够赢得她的爱情,那是不是要等到倾家荡产或是家破人亡时吴昊熙才有资格俘获她的真心呢?
“怎么,心不在焉的?”天佳边用毛巾擦头,边说道。
“洗好了?”
“洗完澡就是舒服,外面空气真好。”
“还好今天下雨了,不然我真怕——”
“我没那么脆弱,你家一台破风扇就足够吹凉我的心。”
天佳斜着头笑了起来,然后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燕子还在酒馆里喝酒斗地主,自己被赶回了家。
“对不起。”轩子说,“我家这情况,夏天二楼就是个火炉……”
“不会啊,”天佳说,“我觉得挺好的,阳台很凉爽。”
“等我一下……”
轩子把自己床上的草席铺在门口前方的阳台上,两人一直聊天聊到天亮,等到曙光初现时,才慢慢睡去。
“洗好了?”天佳看轩子挨着坐在草席上,问她道,“今晚吴昊熙,表现还算不错吧?”
轩子瞬间涨红了脸,因为她立马想到那两片绯红色的朱唇……
“太棒了!”天佳激动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棒的男生,是不是?”
轩子丢下毛巾,掰弄着手指头,心想比吴昊熙勇敢和霸气的男人多的是,比如丁子哥,还有吴克新也可以算一个。
“我原以为他在学校搞那么多事,完全是仗着他爸的权势,”天佳又问道,“原来不是。他真的很勇敢,是不是?”
“是。”轩子想起他发动学生罢免老师的事迹来,微笑着说,“我想,他在学校干的那些荒唐事都是对的。那个物理老师的的确确很不行,真的不行,教文科班还可以,对物理班来说简直是灾难,还有,如果说他发动罢免物理老师是为了物理班的同学,那他发动罢食就是为了东县一中的全体学子,你说是不是?”
“就为了他自己能吃点好的,”天佳笑着说,“对了,刚才回来遇见克新,还是他送我回来的。”
“这个……”
“怎么呢?”
“没事,才一个星期而已……”
轩子不觉中陷入沉思,两人好像已经上百年没有见过面了?
“什么?一个星期?”天佳问。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见过他,克新。”
“噢,”天佳说,“他说他是出来给他妈妈找医生,可医生睡觉了不肯出诊。”
天佳提议打120,这个主意倒是吓了吴克新一跳,仿佛救护车从来没有进过村似的,或者说救护车进村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巨变。
轩子告诉天佳,吴克新是她见过最勇敢的男生。每当有人来店里捣乱,只要他在场,他会到厨台拿一把菜刀,毫不犹豫冲到她们跟前,保护她们母子俩,这时燕子面馆的老板娘便例行公事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一样棒,总比我哥,还有我弟强多了。”
轩子忧伤地望向长长夜空,万里无云,天边渐露曙光。
两人平躺在草席上,听着楼下传来一阵阵哈笑声,忽高忽低的,后来是剧烈的咯吱声响,紧接着哐当一声,是大门撞击墙壁的声音。
“三点多,”轩子赶紧打住,“睡吧……”
“嗯。”天佳带着哭腔说,“所以,”
“睡吧,”轩子打断她说,“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常常警告我们说:记住,谁敢扶我,谁要是弄醒我,就打断他的狗腿!哈!”
两位少女淌着泪水,两眼却紧闭得死死的。轩子清楚天佳想说什么,老吴家这些荒诞事,其实远远比不上老郭家一件奇异事来得震撼。
太阳爬上来那会,轩子又想起了哥哥。
假如吴雨生能像吴昊熙和吴克新那样保护她和他们的妈妈,她会开心得哭起来。真的,她会哭的。
问题是,吴雨轩常常连流泪的勇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