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吝于幻想，也不避于实际，明白一旦固执地溺于虚妄招致的沉沦，脑子会被浸泡到不含褶皱，人总要兼顾现实引力的撕扯。

那群如同从黑客帝国走出来的人物，停在白也的面前，都不说话。

过了三分钟，他们沉声说，白也先生，不去拯救世界扬名立万，窝在这里做暑假工赚学费？三年之期已到，该归位了。

他们接着一抖公文包，就成了坚硬的护盾，刚刚获得飞行许可的直升飞机落在巨幕下的广场，削铁如泥的旋桨如刀割断现实的引力，路人惊讶地大叫，白也受着簇拥穿着陈记火锅店的工服，向着天际飞去。

从此留下“火锅店员工竟是神秘组织老大”类似的都市传说。

但实际上，他们只说了两句话。

“在这吗？”

“在这吧。”

白也游弋目光扫过，心说，哥几个怎么长的好标致，男人蹁跹公子相，女子沉鱼落雁貌，啊，又是感受人类参差的一天。他上前堆着笑容，“几位，要不要……”

“要不要先吃火锅？”一个笑得很甜美的女孩举手发言，“这家店是网上有名的必吃店，不来一次很吃亏啊，姜团长~反正那家伙的动向尽在掌握之中！有您在，经费能省下超级多，不花白不花。”

“我觉得可以。”第二个女人戴着链条金丝无框眼镜，点点头，“我同意黎星若的意见，你们呢？”

“我也同意！”同行的最后一个男人举手赞成，跟甜美女孩儿讲起火锅煮什么食物最棒，有说毛肚，有说香菇，也有说猪脑花，双方情绪高涨，说起来都很有味，好似早就坐在沸腾的火锅旁胡吃海塞。

“男同事不准喝酒！”

强势女领导的发言一入耳，兴奋地要吃猪脑花的男人顿时蔫吧下去，像雄壮的向日葵被摘掉饱满的瓜子，像坚硬的乌龟被按下高昂的头颅。

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很满意男人的表现，看到黎星若正在研究菜谱，拿着签字笔预先勾选，她说：“小黎书记员，安排吧。”

“哦耶！”黎星若兴奋握着小拳头，向白也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小哥哥，我们三个人，麻烦安排一下啦。”

“哦，好。好的。”白也说，“几位，这边请。”

他以标准的指引手势礼服务三人，安排同事接应，目送他们落座隐蔽性和舒适性上乘的位置，才不舍离开。

三面座椅，一张方桌，黎星若坐在过道旁，那个女人坐在主位。

白也的同事上来服务，众人在菜单上指指点点，对着有意思的菜品问东问西。

“季双银。”眼镜御姐坐在主位，双手交叠抵着下巴，叫住右手边要求加猪脑花的魁梧男人，“点些能吃的。”

“猪脑花怎么不能吃了？猪脑花的口感丰富，既有豆腐的类似感，又比豆腐更嫩滑，同时还有肉的质感，是一种介于豆腐和肉之间的独特口感！猪连脑花都是宝，姜泊渔姜团长！”季双银并起双指轻轻拍桌，轻声地斥责，“你这是在侮辱猪。”

“双银哥，加加加，你不要吵吵哦。”黎星若在猪脑花一行上打钩。

还未有客人进场的火锅店，如同一座空旷的舞台，顶上的灯柱垂拢，把姜泊渔照耀的就像是稳坐钓鱼台的皇帝。只见文臣武将两列排开，针对菜品选择设置议题，黎星若划动菜单纵横捭阖，季双银紧握拳头据理力争，低烈度的争吵晃荡，白也频频回头。这种不痛快的客人看起来让人厌烦。

但你总会期望在十八岁的年纪，看到西装革履的帅气大人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夏天的风吹过，吹开掩盖步行街热闹氛围的帘幕，各家食肆挤满了人。陈记火锅店高负荷运转，应对一茬又一茬的客人，白也早没了心思关注姜泊渔他们。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一切好像正在起变化。

火烧云的霞光洒在街道上，隔壁奶茶店的电视广告喋喋不休，巨幕上的靓女搔首弄姿，等候区的人们轻摇圆扇纳凉解暑，白也端着冰茶水温柔地递给任何一只手。

“小哥哥，你们冷库在哪里？”黎星若环拿着遥控器脆生生地问。

“我带你们去。”白也向领班请假，谎称要上厕所。

后来被众人高呼天下第一刀的白也，带领过很多人，做出过很多正确的决定。但他生平最得意的决定，就是在那个火烧云烧不退的下午，去往冰冷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