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僧寿见酒坛打碎,有些不悦,问道:“你这人遭了什么难?竟走到了这个地步?”
穆百夫站起身,提着裤子拍打身上的尘土,回道:“我啊,没遭什么难,就是活够了。你好心救了我,我还是要说声谢谢。多谢道长。”
风僧寿听后有些苦笑,言道:“活够了?我访仙问道,求个长生。今天遇到你,你说活够了,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个活法?”
穆百夫坐在了垫脚的上吊石,回道:“道长有所不知。我早年学医新州,于七年前返回历州,在城内开有一家药堂,一切都很安好,却因入错了一味药,险些害了人家。那人家怎肯罢休,索要巨额金钱赔付。我变卖了药堂,又借遍了六亲,才勉强凑足。之后租了同族穆大伯在山脚下的草庐安家,又在印坊做了份工,孤苦一人开始还债。如今还债七载,算是把所有债务都还完。这突然间,心里没有了催债,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了。”
风僧寿听后笑道:“你这人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把欠别人的债还清了,可别人欠你的债还没还清。你今天要是死了,岂不是害苦了欠你债的人。”
穆百夫细想了一番,言道:“我今年二十有七,多年间一直还债,未曾施舍过他人。若说七年前经营药堂,拿钱抓药本是正常。要是穷人,少收一些也算不得施舍,顶多是少赚,我也不曾亏损。二十七岁更算不上有什么人生阅历,接触的人来人往,屈指可数,想不起哪个与我有过多纠葛。你说别人欠我债,实在想不起是谁?如果我今天死了,那人不用还债岂不是美事。”
风僧寿笑道:“世间哪有不还债的理儿。你不与那人清了债,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你也被拖累着投不了胎啊。”
穆百夫苦笑道:“照你这样说,我非是等那人还清了我,我才能死的踏实喽?”
穆百夫捡起了砍断的腰带,打了个结,系回到了腰上,又问道:“那你说,那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欠我的债?”
风僧寿摇头叹气,言道:“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想因为救你,好端端一坛酒没了。在返回打酒怕是延误时辰,我还是先去赴约。”
风僧寿言罢,向历山山顶走去。穆百夫听了劝,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来还债,又是什么人?欠了自己什么债?又将如何还清?也想验证一下这个老道的话,是否应验?
春耕过后,穆百夫见三个顽童不曾返回学堂,却在山脚下捡柴,险些将自家草庐的篱笆拆掉。
穆百夫听印坊工友口中抱怨,离家最近的书堂关门,教书先生被儿子接到龙庭养老去了。周围邻里的孩子只能送到隔壁镇子去上学,一来一去,耽误不少时间。
穆百夫平日也多受工友接济,思来想去,或许可以办个启蒙学堂解了他们的近愁。
穆百夫将办学堂一事告知印坊坊主、以及工友,此事同时解决了坊主和工人的出工烦恼。坊主送了一些启蒙书册,各位工友也都给自己孩子报名。穆百夫辞了印坊工作,便回家整修草庐。
一连七天,穆百夫重新修整院子,又将主厅清理干净,当做书堂。穆百夫自然是兴奋,自从药堂关了之后,今时又办学堂,仿若回到了以往的光景,生活多了一点滋味。
同在印书作坊的几位工友相继送来了五个顽童,同族的穆大伯送来了自家七岁孙女穆子姜,又有两户农家孩子报了名。自今日起,草庐书堂算是办起来了。
转眼间,秋雨入寒。穆百夫见天色阴沉,遂遣散了学童避雨回家。
学童簇拥跑出草庐学堂,恰时一位红袍女子走进。此红袍女子盘起的长发上并排插有三根团凤金簪、手持素胎团扇遮面,正是那时的黄金船之女拾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