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的灵识确实沉在识海深处。
卫君卿是了解她的。
桑榆的意志极强,卫君卿是见过的。曾几何时,那些烈火破体而出,烧得躯体滋滋作响。但又很诡异的,这杀意又伴随着无限生机,一边破碎,一边修补。那伤口破碎又缝合,缝合了再破碎。
而那还未长成的女娃,便在这样的痛苦之下苦苦坚持。
但她又极度脆弱。从不轻易对人打开心扉,不愿相信,不愿依靠,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从不愿多吭一声。因为一旦习惯依靠,便失去了自己独自前行的底气。
脆弱是她,坚韧是她,矛盾是她。
此刻桑榆的识海一片混乱。她在一片混沌中赤足而行,茫然不知去路。四周的迷雾不断抽取她身上的生机,每走出一步,她便虚弱一分。此刻她跌跌撞撞,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甚至开始有些不清楚,自己是谁,为何在这里,要去往何方?
但一声温柔的叹息却忽地从耳畔响起。
“宝儿,醒过来。”
“宝儿,我在。”
“宝儿,别怕。”
识海深处的桑榆低伏于地,听到这微弱的声响,忽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疲惫却执着的眼睛。
冰室里,桑榆低吟一声,悠悠醒转。
“宝儿,别分心,火的攻击越来越强了。”桑榆还未完全从这个情况中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卫君卿有些焦急的声音。她睁开眼,看着眼前不断躲着攻击显得有些狼狈的人,不顾身上撕裂般的疼痛,轻轻应了一声,便专心运起灵力来。
这种场景她早已见惯了,甚至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是风与火双属性,没有办法直接调动冰室的水元素来抗衡,因此发病之时素来都是水属性的师傅或者师兄从旁协助抵御。她只能依靠自己的火属性,从内理顺暴乱的火,让火焰的异动更小一些。
牧遇之看着桑榆一声不吭地在层层锁链之下尽自己所能控制火焰的样子,不是不震惊的,他看着她身上的焦伤不断撕裂又愈合,无论是伤口还是愈合的痛苦,都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而她脸上虽然被烧得狼狈,眼眸深处却一片淡然,似乎本来就是这样,似乎这些痛苦都不值一提。
“若是疼,不必忍着。你可以当我不存在。”虽然相识时间很短,但牧遇之是了解桑榆的,她身上层层的防备与躯壳,都不允许她让别人看到自己真实的样子。他不愿因自己的在场而让她在抵御伤势的同时还要费劲隐藏自己。
桑榆抬眼看着牧遇之,她很清楚,牧遇之能够站在这边,一定是被卫君卿强迫着发过魔心誓言一类的道誓了。不然,以卫君卿行事的谨慎,牧遇之不可能站在此处。
“我的痛感,比一般人迟钝很多,无妨。”她声音极轻,这几个字似是费了她好大的气力。
牧遇之一惊。
痛感虽然为人不喜,但起着极其重要的警示作用。一旦身体受到了巨大的损伤,痛感会提醒人自我保护。桑榆的痛感比常人迟钝,只能说明她常年忍受痛苦,身体对这类疼痛已经麻痹,但这也会让她受伤之时因为难以判断伤势而比寻常人更加危险。
此时双管齐下,冰室里暴虐的火焰气息顿时没有原先那般灼人,天已蒙蒙亮,情势也已经得到了控制。
桑榆身上的伤恢复得七七八八,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经过这一夜的损耗,要想完全恢复过来大概要等几日了。卫君卿取出一件斗篷盖在桑榆身上,遮住她身上被烧焦得有些残破的衣物,随即解开了玄冰锁链,一把将桑榆横抱起。
三人出了暗室,迎面便看到红衣、千面和龙悔三人在寄桑居门口,红衣满地乱转,一脸焦急。
千面还是一张弱书生的脸,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面上,微闭着眼睛,但紧锁的眉头却泄露了他的心事。龙悔靠在门框边,老早就感受到几人的气息,奔袭而来。
“丫头,你没事吧。”龙悔的感知能力极强,一个照面他便发觉桑榆的气息弱得几不可闻。
桑榆似是累极,脸色苍白地对他摇摇头。
“看来给你的承诺要晚些兑现了。”
龙悔满不在乎地摇头,他当然知道桑榆说的是给他阻隔灵力的事。
“我看现在这样也挺好,不忙。”
红色蓝色的身影突得一闪,红衣和千面默契十足地一人霸住了桑榆的一只手,细细地把脉。虽然不主修医术,但夕照谷的人,医术都是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