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悠竹老人便做了个小结停止了讲课,挥手示意众人可以自去十香斋用膳了。
众弟子向悠竹老人行礼后鱼贯而出,薛沉四人也随着人潮边聊边走。到了十香斋,众弟子们井然有序地挨个去杂役弟子处取饭食,午膳的份额都是定好的,今日是每人一条蒸鱼,一只烧鸡腿,一份素菜,一份粳米饭。
轮到薛沉时,那打饭的杂役看了他两眼,却略过鱼和鸡腿,只取了素菜并粳米饭递予他。
后面的少年见此微怔,反倒是薛沉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一脸漠然地接过便直接转身去找位置了,倒让那杂役弟子愣了下。
待到薛沉找好位置刚坐下,却发现取膳处传来一阵骚动,抬头一看见是韩默正与打饭的杂役弟子争吵着什么,而官卿卿与叶落秋正拉着他在劝架。
薛沉正打算过去,却见那边争吵了没几句,韩默就把盘子一摔怒气冲冲地过来了,官卿卿和叶落秋忙端着自己的盘子追过来,脸色俱都有些难看。
韩默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倒了杯茶猛地往嘴里灌了口,气呼呼道:“真是岂有此理!”
薛沉吃了口菜,抬眸问他:“怎么了?”
韩默看了眼他盘子里的菜,似乎更加恼怒了几分,不答反问:“沉哥,你也只有这素菜和白饭?哼,他们定是在故意整我们,太过分了!”
“韩默,你刚刚实在不该那么冲动,我们应该先弄清楚原由”薛沉还未来得及说话,叶落秋与官卿卿便到了二人身旁,叶落秋叹了口气,坐下道。
他话还没说完,韩默便翻了个白眼,抢白道:“我冲动?事情难道还不够清楚么?分明是那势力小人在作弄我们!”
官卿卿瞪他一眼,道:“你冲叶大哥吼什么吼,又不是叶大哥克扣了你的鱼和鸡腿。遇到这种事情我们心里也恼火,但叶大哥说得对,我们才刚上山第二天,你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打起来么?”
“本少爷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韩默愤愤道,说罢一拳捶向桌子,发出“哐”地一声响动,引得周遭的孩子纷纷看过来。
“看什么看!”韩默见其他弟子对着他们这桌指指点点,自觉十分丢脸,恼羞成怒地冲看过来的人吼道。
唯有薛沉依然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饭菜吃完,末了对三人淡淡道:“跟我来。”
说罢,他便径直起身朝外面走去。
见他发话,韩默立刻安静了下来,乖觉地站起来跟着他走。官卿卿与叶落秋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瞳中的疑惑,却也干脆地抛下刚刚取到的“素斋”跟着去了。
以为他们这是敢怒不敢言,嫌丢人才连饭都不吃就走,赵沛带着他新收的跟班们拍掌大声嘲笑起来,周围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熊孩子也跟着瞎起哄。
韩默气得攥紧了拳头,一张俊脸也憋得通红,但看着前面薛沉淡定的背影,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李时雨悠然地摇着折扇,一双微眯的桃花眼盯着官卿卿离去的身影,同顾迟舟道:“你也怪小气,一点小事至于这般睚眦必报么,瞧那小娘子连饭都没吃就走,若饿坏了可真叫人心疼。”
顾迟舟放下筷子,姿态优雅地用一方雪白丝帕掩住唇角,遮住了唇畔一缕淡笑却没说话。眉眼微弯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偷了腥而愉悦慵懒的猫。
李时雨啪地合上扇子,摇摇头笑骂一句:“焉儿坏!”
另一头,薛沉带着三人直往山中走,韩默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后面,边走边问:“沉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官卿卿也提着裙子利落地跟着,转了个眼珠,突然道:“阿沉哥哥莫不是要带我们去打猎?!”
叶落秋笑道:“看来是了。”
二人闻言看过去,就见薛沉从手环中取出了一把十分酷炫的墨漆长弓来斜背在身后。
韩默笑着道:“哈哈,他们决计料不到我们这边还有沉哥这样的打猎好手!”
后面两天,十香斋的杂役愈加过分,给薛沉四人的只剩粳米饭,连素菜也没了。薛沉四人不得不日日都往山上跑,几乎不去十香斋了。
四人围坐在湖边的浅滩上,叶落秋正翻烤着架在火堆上的野兔子,官卿卿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削着木签,韩默则帮忙串着用荷叶包好的处理过的鱼,三人分工默契。
薛沉十分大爷地坐在一边,怀中抱着他的长弓,看着三人忙活却没有帮忙的意思。他身旁还呆着一只被绑着手脚表情惊恐的傻狍子。
韩默三人边干活边讨论着这几天的遭遇。
“可我还是想不通,到底是谁在背后整我们?”官卿卿望着火堆幽幽道。
叶落秋想了想,道:“这要看我们得罪了谁。”
韩默撇嘴道:“我们才来四天,能得罪谁?”
说罢,他却猛地反应过来,瞪着眼睛说:“等等你是说顾迟舟?”
叶落秋点点头:“我们一路走来,得罪过的人只有那对顾氏表兄弟。玉华宗的人和我们根本没有交集,又怎会针对我们?除非受人指使。
况且一开始不论是接引我们的师兄、分发衣饰的弟子,还是悠竹老人,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唯有十香斋的杂役弟子一直在为难我们。”
官卿卿闻言气道:“别人他可能差遣不动,反倒是杂役弟子这种小角色,他许之以利就能驱使。”
韩默恨恨道:“我就猜到一定是他!”
叶落秋道:“一直打猎总不是办法,我们也不能一直不吃饭。”
“还能怎么办,我们跟悠竹老人说去!”韩默道。
“这样治标不治本,悠竹老人毕竟不是分管我们起居的人。何况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证明就是顾迟舟在背后搞鬼。”叶落秋摇头。
“就算我们告上去,把这个杂役弟子赶走了,还会有新的杂役弟子进来。顾迟舟他们则说不定会变本加厉,换着花样刁难我们。”叶落秋冷静地分析道。
韩默眼睛一亮,突然道:“我有办法了!他不是买通了杂役么?我老韩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也可以用财帛去利诱杂役弟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他可以,我们不可以。”
官卿卿拍手笑道:“这个方法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也每日吃白饭试试!”
叶落秋沉吟了一下,却道:“不太可行,别忘了韩默是离家出走的,就算用这种方法,金银也总有用完的一天。顾迟舟却有整个顾氏撑腰,怕是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另一方面,这里毕竟是仙门,杂役弟子也是修行者,金银财帛在凡间或许无往不利,但在修行界却不见得行得通。若顾迟舟利诱杂役的并非钱财,而是丹药法器秘籍呢?这些对杂役弟子来说才是最大的诱惑,而对于修行世家的顾氏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提。”
韩家即便再富可敌国又如何,到底是凡间的富贵,在修行界是无法与顾氏抗衡的。更何况,离家出走的韩默,和有着顾氏撑腰的顾迟舟比起来,高下立判。
二人一听,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韩默烦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要受这样的委屈,拿他没办法了?这也太怂了!”
“遇到这种事情,要么退避,要么反击。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叶落秋却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看向薛沉。
薛沉抬眸与叶落秋对视了一眼,依旧没说话,只丢了根枯枝进火堆里,爆起细碎的噼啪声。
到了午后未时,众弟子们要去做为演武场的玉露台习练剑术。
玉露台在尘寰殿北边,是一方地势较高又巨大的六边形露台,平日台上山风凌冽,是弟子们习练武艺的地方。整座高台以汉白玉砌成,正中央刻画着阴阳八卦阵,四周山花烂漫,云霭缥缈,景色十分秀美。
玉露台钟声响起,众弟子各取一柄乌木剑,按照阵型排好,就见一把闪绕着华光的重剑划破层云,自天边朝玉露台飞来,甫一落地便化作一名白袍男子。
那男子便是这几天负责教授他们剑术的四师兄原存道,他与仙归楼处负责接引他们的五师兄商师道,都是无相峰执法长老无胤真人的入室弟子。
原存道是白金天灵根,二十七岁的年纪修为已至筑基中阶,身为剑修,剑术亦是十分厉害。他永远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因此尚且年幼的众弟子都有些畏惧他,见他来了分分噤声,玉露台刹那间便安静得落针可闻。
原存道一句废话也不说,翻手直接化出一把无鞘利剑,提剑起式,开始演练一套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