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舟昏睡了许久当他被薛沉二人发现时早已过了大半日的光景。
天色从破晓初晨转为了暮色昏昏。将顾迟舟抱入帐中安置好,薛沉便给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只是体力透支并无大碍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没有醒来这让薛沉心中不禁有些许担忧。
铁季南升起了火堆与薛沉一同坐在帐篷外守着顾迟舟,二人相顾无言,气氛变得凝滞而沉重。铁季南神色有些难过他想起了那时墓中发生的事垂放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收紧。
燃烧的枯枝噼啪作响薛沉如寒星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葳蕤的火光,明灭的绯色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绪。
那时,薛沉跟着引路金丝带着铁季南朝殿中高台走去。刚踏上一方石阶,就听咔嚓几声艰涩的土石移动声石板霍然往下一沉!
薛沉二人反应迅疾地往后一个翻身躲过石板下升腾而起如同噬人火蛇般的莹蓝色火焰。薛沉那一脚仿佛启动了神秘的开关四周一阵机关活动声响起高台底部霎时间被一圈莹蓝火幕环绕,燎人的火舌比人还高,从地底往拱顶窜出二三丈。这种火焰是冰冷的如此近的距离却感觉不到丝毫灼热的温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火幕太高了,过不去,怎么办?”铁季南试着朝火中丢了一些破障的符纸,灵符一挨到火焰就着了,眨眼间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下。
薛沉紧接着铁季南的符纸一刀劈去,虽然暂时被封了修为灵力,可强劲的刀风依然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不出意外这样的力道至少会在火墙中破开一道容人侧身而过的缝隙,然而刀风逼近火幕却纹丝不动。薛沉暗想真是棘手,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想要接近墓主的棺椁恐怕不会太顺利。
细细打量了一遍这座古老的墓室,突然发现数丈高的拱顶处,居然有根巨大的承重梁横亘在大殿中央,正好跨过底下的祭台。墓室中光线昏暗,若没有那圈火焰亮起的幽幽蓝光照明,他也发现不了头顶还有这么根横梁。
“从上面走。”薛沉说着,取出之前铁季南从辇车上拆下来救他的铁链他的储物环中也没有绳索等物,考虑到以后可能会需要,所以当铁季南随手将铁链扔掉的时候,他便收了起来,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铁季南见状不由暗赞薛沉心细。薛沉拖着铁链在空中甩了两圈,蓄力一抛,铁链就咻地一声飞上梁柱,绕了几圈便稳稳锁住。抻了几下,见铁链还算牢固,薛沉当先爬了上去,待铁季南也上了横梁,二人往下一瞧,齐齐一愣。
从梁上俯瞰那高台,俨然是一处祭坛模样,薛沉二人的视线足以将祭台上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四方神兽正面朝外坐镇四角,中央是一方突出的矩形青石棺床,其上镂刻着古老神秘的纹饰,隐约像是某种禽鸟图案。棺床上方静静安放着一具黑漆大棺,棺身下沉,隐在祭坛之内,只剩棺盖露于青石之上。
这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让人愣住的却是棺床首尾所放置的两座巨鼎。二鼎由青铜打造,三足阔口,约有三米多高。
如此巨鼎内部必然很深,漆黑一片本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然而被幽蓝火光一照,其内堆堆叠叠的阴影暴露在光线中那是无数婴孩的尸骨!密密麻麻堆成了小山状的婴孩!也许是做了防腐措施,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婴尸并没有腐烂,一张张清白泛紫的脸挤在鼎内如同鲜活的标本,空洞的眼珠早已成了灰白的化石。
直面此景,视觉冲击实在太强烈,铁季南回过神就几乎快吐了!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偏开头捂着嘴干呕起来。
薛沉倒还好,不说他前世是个接近不惑之年的老警察,将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见过不少血腥残忍的场面,哪怕是对着腐败巨人观都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吃泡面,这点冲击根本撼动不了他粗健的神经。
等铁季南平复好情绪,二人沿着横梁往祭台处走,打算从横梁上越过火幕,直接下到棺床处。横梁极粗,足可使两人并行,只是沉积了数千年的灰尘十分厚重,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很轻了,行走间依然会扬起一片尘土,呛得薛沉二人直皱眉。
勉强走了几步,灰尘扬得到处都是,模糊了视线,二人一边小心脚下一边挥避扬尘。眼前一片灰蒙蒙,薛沉不经意抬头,猛见前方有两颗闪烁着绿色荧光的珠子悬在空中。
没等薛沉有所反应,眼前又立刻充斥了满满一片幽绿荧光。他想他好像明白是什么了,孤霄刀被他用铁链默默拴在手中,绕了几圈。
“咳咳咳这些是?”铁季南掩着口鼻闷声闷气地问,他被扬尘呛得眼眶都激出了泪,在墓里短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怪事,他都有些麻木了。
薛沉没有时间回答他,那些奇怪的珠子已朝他们扑了过来!挟着一股腥臭的怪风气势汹汹地挥散了迷尘,终于现出了真容一群肥硕的灰皮蝙蝠呼啸着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火光,铁季南终于看清楚,整个拱顶上方全是倒挂着的硕大蝙蝠,密密麻麻如渊似海,一眼望不到头。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一颤,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此刻糟心的心情。
薛沉临危不惧,铁链如长鞭般甩进了蝙蝠堆里,手腕起转沉浮,长链虎虎生风!刹那间便抽飞了一大片蝙蝠。几只漏网之鱼抓住空隙扑进来,被铁季南几剑砍翻,由于横梁上施展不开,腥臭的黑血溅了两人大半身。
那些蝙蝠见了血更加疯狂,攻击愈发迅猛,张开的尖嘴里露出紫黑的长牙。薛沉闪避不及,衣袖被蝙蝠爪牙划破,手臂也被撕咬出道道血痕。“嘶”薛沉疼得皱眉,手臂上血肉模糊,皮肉外翻,血液顺着胳膊淌了一地。
几只蝙蝠飞落于地,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鲜血。不过须臾,沾了人血的灰皮蝙蝠餍足地趴在地上扇扇翅膀,好像吃饱喝足后伸了个懒腰,然而让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蝙蝠扇起的翅膀霍地燃烧起明黄的火焰,一只一只尖啸着化成了灰烬,蝙蝠群一下子乱了套,嗡嗡絮语着团团飞来解救同伴,想要扑灭火焰,看起来应是开了部分灵智。
薛沉将这一系列事情都看在眼中,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到就做,半点也不迟疑,他猛地一刀顺着胳膊上的伤口狠狠划去!殷红的血液如喷涌的泉水般汹涌而出,薛沉大力将胳膊一甩,血液喷洒如雨,顷刻洒向那群嗜血之物。
眼前不出意外地燃起熊熊烈焰,如同沾了油脂似的倏忽从薛沉这里向拱顶之上蔓延而去。形成一片汪洋火海,耀目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明殿。
“这这是怎么回事?!”铁季南望着眼前瞬间倒转的形势,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沉弟,你的胳膊!”他一回头,还没阖上的嘴又惊讶地张大了,指着薛沉的左臂说不出话来。
薛沉原本雪白的长袖被濡染成一片血色,从撕裂的袖口可以清晰地看见整条胳膊已是鲜血淋漓,一条狭长的、狰狞的伤口几乎从肘上方一直裂到了虎口处,血液顺着指间的缝隙滴落在地,汇聚成潭。
被血水浸透的袖子黏在手臂上十分难受,薛沉默不作声地撕下这片袖子随手扔掉。又干脆利落地从衣摆下扯了一片还算干净的中衣布料,粗粗将伤口包扎起来,整个过程平静又迅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铁季南有些无语凝噎,他在一边看着都替薛沉疼得慌。沉弟当真是个才十七岁的孩子么?对自己可真是够狠的,半点不留情啊。
大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那横梁不知是何木所造,不仅数千年没被腐蚀,此刻即便被火海环绕也丝毫不受影响,没有半点着火的迹象。原本铁季南还担心横梁若被烧断了,恐怕明殿会坍塌,此刻看来也不必担心了。
前方已经过不去了,幸好此处刚刚过了底下莹蓝火幕的边缘,只要小心点,就能避开火幕直接落到朱雀石像的头顶。
引路金丝忽明忽暗地延伸至祭台的棺床里,似是牵引着一条冥冥中注定的命运之线。
“事不宜迟,下去吧。”薛沉带头跳下横梁。
离得很近了,二人落地之后,拱顶之上的火蝠灰烬翩翩而落。这里怕是不能呆了,打开宝藏就必须马上离开。
薛沉几步跨上棺床,黑漆大棺的棺盖之上,用金线描摹着繁复古老的禽鸟纹。厚重的棺椁里,不知道究竟埋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值得百年之前,正魔两道数万修士不惜发动生灵涂炭的惊天之战,也要争夺到手。
也许是七绝至宝之一的神器?也许是什么绝世神兵?也许是什么灵丹妙药功法秘籍?
不管是什么
薛沉心一横,必须要拿到手!如果可以助他早日杀了无纣,不管是什么,他都要拿到手。
薛沉的眼眸浓黑如墨,一点光亮都没透出来,脸色显得僵硬怪异。
铁季南并没注意到薛沉的情绪有些不对。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重棺之上,敲敲棺盖,声音沉闷,他笑着道:“听这动静,里面应该还有一重棺椁,这老皇帝真讲究!”
一重套一重,像极了俄罗斯套娃,就是不知道最后开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薛沉瞥了他一眼默然不语,直接横刀向棺盖的缝隙劈去,铁季南摸摸鼻子,也赶紧帮忙,他虽然受过重伤,之前却也吃过药疗过伤了,此刻运起灵力一掌去推那棺盖,不料,二人竟同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是禁制!
薛沉眼中懊恼之色一闪而过,刚刚实在太鲁莽了
薛沉顿觉胸腹被巨大的力道猛地捣了下,气血翻涌,一口精血喷了出来。身体倒飞出去,掠过神兽石像直直朝着蓝色火幕撞去,幸好他及时清醒过来,手用力一拍石像阻住冲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停在了石像上。
铁季南修为不俗,武学底子也不错,此刻险之又险地挂在石像上,差一点点就要掉下高台,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无虞。
方才是怎么了?完全无法保持住理智,如同被心魔蛊惑了一般
薛沉揉了揉眉峰,怀疑棺床附近是否被下了咒,亦或者是禁制本身就带着惑人心神的力量?
不对,铁季南并没有受到影响,当时只有他被迷惑了
二人重回棺床附近,将上次引以为戒,这次小心谨慎,倒发现了些端倪。这个禁制,是专门用来困锁恶灵镇邪的。
事情让人更加疑惑不解了,这禁制居然不是为了防止外人开棺盗墓的,而更像是为了困住棺木里某种邪恶的东西?简直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