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果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待着。
可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一连两三个晚上,当茹果伏案困顿的时候,她都将随即被躁动的一阵声波惊醒,张望四周,房间的陈设已然变样。她慌张地要起身离开这处陌生的地方,但被背后伸过来的数只手按住了肩膀。
她紧张的躯干在一瞬间僵硬,脑海里快速闪过几部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中记忆犹新的那些画面,一时间鬼魂和异形生物混杂狂舞。她几近窒息,那些恶心的东西似乎越来越清晰,正肆无忌惮地逼近着,仿佛要吞噬掉这具还残存着心跳的肉体。
这一定是梦。茹果试图删掉眼前的混乱景象,尽快从这场诡异的梦中解脱出去。她曾经一度为噩梦所困扰,妖魔鬼怪轮番登台,梦着梦着,就像沉浸式地经验一部随时可以暂停,又随时可以继续播放的恐怖电影。她逐渐习以为常,在合眼的一刻竟然有些期待即将发生的剧情。
她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凝聚意识,重复着一种声音:从梦中醒来,醒来。
方法果然有效,那些张狂的鬼魂和异形生物渐渐地消匿了踪影。茹果刚为能够重新回到熟悉的卧室而提前松了口气,就又将扑通扑通急跳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儿:这里哪儿是什么卧室,分明是间KTV包厢!她脑子中的想法越发杂乱,我从未去过什么KTV,那种人声嘈杂的、情绪喧嚣的地方简直就是噩梦!我要离开,立刻离开!
可僵硬的身体还无法配合强烈的意识愿望,正在她心生恐惧之时,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慢慢靠近她的眼前。
“欢迎来到狂躁的新大陆——X-Party!”那张脸忽然启动朱唇,然后定格在完美的弧度上。茹果谨慎地打量着这张不会消失的脸,它属于一个身材略显消瘦的年轻女性。她搜索着记忆中自上学以来有过交集的那些同学的脸,却茫然地发现有些只残存着片段的名字,有些脸已经变形地面目全非。意识到匹配失败后,她一时语塞,还是对方首先打破这四目相对的尴尬:“你第一次来,习惯就好。嗯,我是三两,斤两里头的三两。你呢?”
茹果尽力拉抻着有些麻木的双唇,发出干涩的声音:“我是,我是所以,因为所以的所以。”她还是反应的出对方并没有报上实名,随口自取了个“所以”。
三两并不在意,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好,所以。随便转下吧,今夜可能风平浪静,也可能,嗯,你懂得。”茹果茫然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想说:我不懂啊。但硬将这句话咽下去,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三两转身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其他人走去,茹果见她熟练地打着招呼,心想他们应该早就认识。
茹果试着活动活动僵了好一会儿的身体,深呼吸着让自己尽量放松,噩梦谁没做过,想要逃出噩梦还得智取。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包厢应有尽有,设备齐全,但包厢里的其他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他们低声聊着什么,偶尔有人快速地翻览着点歌器,却没人要一展歌喉。
茹果起身,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可不知要找谁、说些什么。她看向三两应该在的地方,发现她已经不知去向。只得一人默默地挪到角落里的打碟机那儿,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摩这种工具,对着许多按键无从下手。
幽暗的角落仿佛将茹果也裹入幽暗之中,她和背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借着打碟机的掩护,暗自观察着包厢里的其他部分:人、物和事。没人注意到自己,她觉得就要战胜噩梦的某个主意识了,要抓住时机给它措不及防的致命攻击。
突然“砰”的一声打碎了茹果自顾自地谋划,左手中指不知按到哪个音效键,让她自己也受到惊吓。愣住然后再抬头的几秒时间,她就对上其他人无数的目光。越打量是越奇怪,她真切地看到他们眼中的疑惑、了然,甚至是嗤笑。她不由地怀疑起自己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慌忙低下头,躲避那些苛刻的目光。
“所以,你还在这里啊?”三两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茹果抬头,不知要作何回答。三两接着说:“你还挺好看的嘛,不用在意他们的眼光,做自己就好。”
茹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鼓励,“嗯。谢谢。”三两笑了笑,“其实,下次可以,嗯,可以做自己做得自信一点儿。”
茹果朝着她伸手指向的地方望去,那里竖直安放着一面镜子。在镜子里,她看见三两怪异的笑容和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年轻男性的脸。那男人正身穿着她格外重视的黑色连衣裙,宽阔的肩膀似乎要将裙子撑破。她迅速从镜中僵硬的脊背略微活动的形态上做出判断,那个男人其实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