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卿是庆历年间新法的支持者,为何如今又频频反对新法?老生常谈的理由就不要说了。”这个问题困扰赵顼很久,有些确实是新法设计的问题,但韩琦的反对必然有深层的想法。
“因为老臣明白,只是几个热血的重臣,是改变不了现状的,还想短期扭转局势,难上加难,稍有不慎,便将陛下或者大宋置于生死存亡之地。”
赵顼没有打断韩琦,只是静静地听着。
“无论庆历新法还是如今新法,归根结底就是从世受皇恩的那一群人口袋里掏出钱财,用来贴补朝廷用度,用来安抚穷困百姓。”
“大宋天下百姓无非几种,官员、勋贵、外戚、将士、商户、工坊主、农户等,谁是皇室的根基?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是所谓盛世明君的戏言耳,没有官员辅助管理,没有勋贵外戚协助掌军,凭陛下一人可能吗?”
“所有的新法,都是在掘陛下的根基啊!”
“昔日魏文帝设九品中正,被士族完全霸占任官之路,到隋唐之时,设科举,开启平民晋身之阶梯,但到王朝中期,还不是又恢复成彼此利益捆绑的少部分人。”
“这些人与晋时门阀、唐时大族又有何异?”
“陛下真以为从其口袋里掏出的钱财补贴至百姓,百姓就能替陛下守住这大宋江山?”
“更何况这些钱财能否真正补贴至百姓手中还是未知,陛下不要忘了是谁在分配这些钱财。”
“如果新法仅仅是扭转朝廷困局,阻力不会太大,毕竟权贵里的大部分人清楚自己是依附皇室而存活的。”
“但陛下的真实意图是重定出身,财富重新分配,他们难道看不出来?”
“现在朝堂看似平稳,反对声音渐弱,那只是出于观望而已,期望能够损失少许钱财保留自己荣华富贵罢了。”
“随着变法的持续推行,又会出现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届时能有几人替陛下说话?”
“老臣罪孽深重,话虽狂妄但实属肺腑之言,请陛下见谅!”
韩琦话了像是宣泄完毕,红着的双眼不敢直视赵顼,装着思考的模样等待着赵顼的反应。
“韩卿所言有两大错处,我跟你明说吧!”赵顼笑了一下。
“第一,庆历的新法和王丞相变法之初的策略,都只注重短期效果,或者说急于求成,而我现在并不着急,变法所求的结果很重要,但我认为过程同样重要。”
“第二,韩卿所言财富分配又陷入司马君实‘天下财富皆有定数’的错误论调之中,我要做到扩充天下财富,然后人人皆能享有。”
“当然,刚开始不可避免会让人产生误会,比如触动你所说的那些人利益,比如青苗法实施以利息盘剥农户。”
“但这都是过程中需要的,权当是再苦上几年吧。”
当初那个成长于宫廷的娃娃哪里去了?那个任由老臣忽悠和恐吓的年轻官家哪里去了?韩琦边听边想,心中诧异万分。
还有你年纪尚轻,为何敢如此大言不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