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乔尔森此时已经脱去盔甲换上了贵族服饰坐在红木长桌的一头,与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马甲的扣子还能坚持多久不会崩掉的羊角胡肥胖男人,那人十指都带着华丽的宝石戒指,脖子上也还有一大颗猫眼石装饰的项链。
那个肥胖男人裂嘴露出大黄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爵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北方光明石矿脉又枯竭三条,现在王国急需募资勘探出新的矿脉,可北边本就靠矿产营生,如今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去勘探矿脉,所以这次还得靠南大陆募资。”
“费拉底次席,”乔尔森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你作为伊舍尔首席手下第一能臣,这两年找我要资金的理由都是同一个,是不是不太妥当?且不说每年南大陆该上交的正常税金都在上交,我就想问问,两年多的勘探,不知道财阁有什么答卷可以给我看看?”
费拉底用手顺了顺自己的羊角胡子说道:“这个嘛~公爵大人你是知道的,勘探矿脉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结果的,北大陆山脉纵横密布,想要在群山之中找到新的矿脉是非常消耗财力人力的,不过我想应该快有消息了,作为王国唯一的公爵,您也清楚半途而废不单单是让之前投入的钱打了水漂,更重要的是没有新的光明矿脉,那王国将如何继续在这浊气的大海中继续航行呢?”
乔尔森说道:“不是我不想给这笔钱,可今年你要求我上交的征税可是去年的三倍,这几年南大陆地精邪兽数量暴增,已经有好几座城镇沦陷,流民无数,这些都要花钱的,拉诺斯财政也倍感压力啊。”
费拉底说道:“公爵大人,矿脉枯竭,国库缩减,波及的可是各个层面,这笔钱可不是只用来勘探新的矿脉,还有各种市政军队开销啊…”
费拉底无视乔尔森越来越阴沉的神色,继续说道:“且不说作为陛下唯一的叔叔,单单是王国仅存的公爵这一头衔,您就更应该义不容辞地支持财阁呀。”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说道:“况且,这也不是财阁说拿钱就拿钱,这可是陛下签字盖印下达的王令啊!”
乔尔森盯着那张羊皮纸沉默几秒,突然话题一转:“既然见到王令了,我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我听闻陛下最近身体不适,两阁事务都是康纳德阁首在处理,而且,听闻财阁和内阁关系不太融洽,这笔征税不知道又有几成落入财阁的口袋,用来打压内阁?”
费拉底佯装愤怒,坐直身子,声音也尖锐了不少说:“公爵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财内两阁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都是按照陛下的意愿做分内之事,职责不同又怎么会争锋相对呢?公爵大人多年未回王都,切不可轻信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流言蜚语啊。”
乔尔森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说:“费拉底次席说的对,正好我听说有人在王都西城区匿名购置七处房产并转赠给教会几位执事,我猜应该也是谣言吧。”
费拉底顿时脸色僵硬,心神像是被飞射的锐箭击中靶心,乔尔森古井无波的目光就像一把犁,将他心中藏起来的只有两三人知道的事给翻了出来。
他只觉头皮一热,装出不知所云的表情说道:“哦?还有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公爵大人是从哪里听说的呢?”
乔尔森笑了笑继续说道:“也是,费拉底次席都第一次听说,那估计是市井酒馆中传出的酒鬼醉话,不过这种败坏政阁名声的的话属实可恶,不如让我将它和另一条消息一并传给内阁,让他们好好查一下,把这些污蔑政阁的市井庸民揪出来好好教育教育。”
“公爵大人!”费拉底抑制住心中涌起的那一丝不安,“您说还有另一条消息,不知道是何事?”
乔尔森一边从抽屉拿出一封已经盖上信戳的信件,一边摇铃呼唤门外守候的副官纳威尔。
“等等!”
费拉底那肥胖的身躯立刻站起身,笨拙的姿态把桌上的红茶都打翻了,顾不上失态,赶忙叫住乔尔森。
此时等候在门外的纳威尔听到铃声已经推门而入。
乔尔森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并说道:“费拉底次席刚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你帮他收拾一下。”
而费拉底此刻顾不上快要流到自己衣服上的茶叶,紧张地看着乔尔森手掌压着的信封。
乔尔森注意到费拉底的视线,也看向自己压在手下的信封,突然笑出声:“哈哈,费拉底次席,既然你来了南大陆,倒也省了我派人去王都送信的路费,这封信,不如就你带回王都帮我转交给内阁枢机首席马雷珈吧。”
纳威尔此时也麻利地收拾完费拉底面前的茶渍,退离房间。
乔尔森将信封推到费拉底面前,费拉底也恢复常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上衣,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轻咳两声说道:“公爵大人的嘱咐,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办,我明日,不,我今天就启程回王都。”
“这么着急?”乔尔森故作惊讶,“那你看我这交税的事不是还没敲定不是吗?”
费拉底将信封不动声色地收到怀里说道:“公爵大人,此次前来拉诺斯,发现流民众多,南大陆邪兽地精骚扰频繁,军队财政压力巨大,而拉诺斯作为王国在南大陆的中流砥柱,不易在加重税收,我回到王都后,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乔尔森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感谢费拉底次席了,既然费拉底次席今天就要走,那我就不留费拉底次席吃午饭了。”
费拉底也不墨迹:“公爵大人,回王都的路途遥远,容我告辞。”随后便起身推门而出。
“那恕不远送了,费拉底次席。”乔尔森冲费拉底背影高声说到。
见房门因惯性重新合上后,乔尔森嘴角笑意瞬间消失,转身沉默地看着窗外摇曳的枫树。
“唉…”
许久之后,一丝夹杂着忧虑地叹息轻轻地回荡在房间里。
费拉底坐在自己专属马车上,拨开一侧窗帘,透过缝隙看着落日广场那二十四座喷泉的水柱映照在明媚阳光下,撒落下仿若钻石的水珠,望着广场上驻足的行人,看着小孩子在水幕之间穿梭,逗弄着广场上的白鸽。
但在费拉底眼里只有烦躁,哪怕这样祥和的景色也消散他心中的惊怒,本以为这次拿到查尔斯王的王令可以让乔尔森束手就擒,乖乖地把钱交上来,然后财阁便能从中抽出资金进一步打压内阁,而现在却被乔尔森反将一军,他眼底对拉诺斯升起了一丝厌恶,没有一处地方是他看顺眼的。
“老狐狸!”费拉底低声暗骂。
‘有人在王都西城区匿名购置七处房产并转赠给教会几位执事’这句话仿佛是一只烦人的苍蝇,一直在费拉底耳边‘嗡嗡’响个不停,他实在是纳闷,一件‘埋在土里’无人知晓的事情,乔尔森那只老狐狸是从哪儿找人挖出来的。
而更为要紧的消息此时正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那封从乔尔森手里拿过来的信封,透过指缝,能看见信纸上写了一行字‘听说德雷克四大街十字路口225号花园之家糕点房的糕点不错,帮我寄点到拉诺斯来’。
‘花园之家’糕点房,财阁隐藏的非常好的一处情报联络中转站,可以说,这个中转站即使是财阁内部,能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超过两只手。
他对坐在他对面的亲卫说道:“给我纸笔,我要写封信给伊舍尔首席。”
如今财阁和内阁针锋相对,双方都想将对方死死压制在脚下,成为站在康纳德阁首身边的人,博取成为下一任阁首的机会,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如今查尔斯王癔症缠身,王权已如风中残烛,王国已被康纳德执掌,而成为康纳德最信任的人,就意味着成为下一任阁首,掌控王国,费拉底意识到在王都有一支他们看不见的势力正在暗处看着财阁的一举一动,他需要立刻提醒伊舍尔首席尽快找出他们,他们决不允许在这角力的关键时候出现不适宜的搅局者。
片刻之后,一只灰鸽从马车窗户中飞了出来,消失在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