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食梦貘吗？和你的——”黑发少女一贯平静的语气中染上几分惊奇，静静注视着那只庞大魂兽的身影消散却丝毫不乱。

“先回答我的问题。”唐五闻言只是转过头，“霍雨浩”蓝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对方：“你是一路跟着他来到这处梦境里的吗？”

“……”澜愣了两秒，这才解释道：“并非。是阿焕被食梦貘带进来后，我感知到异常，这才传送过来的。”

她又急忙补充：“我没有时时刻刻监视你……你相信我——”

“你们监视的不是我。”唐五垂眸淡淡道。

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候却无法反驳了。天衍门向来对霍雨浩的人生事无巨细地监控、干预，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们没有恶意……”澜有些嘴笨，结结巴巴说出来的话同样缺乏可信度。唐五又看了她两秒，一声不吭，然后背过身去。少年的嗓音紧接着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我知道，从许多年前开始，你们就想要操控这一代‘命定之子’的人生。你们是为了回到故乡，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甚至得到了天衍门的好处——我本不该出手阻碍这孩子一事。”

“霍雨浩”的眼睫颤了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稚嫩，又感知到体内弱小的、微不足道的魂力波动，想起自己那柄早已记不起来历的刀竟然认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主，还有无数走马灯花模糊不清的回忆——恍惚中回神，他忽然笑了一下，轻轻的，接着说道：

“但现在，我暂时待在他的身体里。”

“所以听着，不管你们的出发点是好是坏，是要怎样干预霍雨浩的人生。在我借助他身体的这段时间里，请不要让我看见你们有半分出格的行为。”

“让他能够……自由地、安全地度过这些年月。”

少年的话语听起来不是威胁，甚至连提醒都算不上，他身后的澜闻言却浑身一震，脸上忽然浮现出痛苦、悲伤、疲惫混杂的复杂神情，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欲言又止，保持缄默，只是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

霍雨浩，这真的会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她在沉默中苦涩地询问自己，悲呼道，我们又何尝不想如此呢？

……

长久的黑暗过后，双脚接触地面，因为重心不稳稍微摇晃两下，霍雨浩这才扶着一旁的桌椅站定。

他的身体还处于虚与实交界的状态，这种始终无法真实接触到物体的感觉非常奇怪。环顾四周，窗明几净，一排排桌椅摆放整齐，正前方嵌着一块巨大的黑板，讲台上有位年过中年的女老师，面容严肃地敲着黑板。

桌椅后则坐着身穿墨绿色制服，胸前佩戴精致校徽的少年少女，他们大概十一二岁，身形虚幻影绰，霍雨浩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谁处于现实之中，而他们的声音也如同被水雾隔绝般从遥远之地传来。

“这是我在你的记忆中找到的场景。”这道嗓音将霍雨浩从恍惚中唤醒，他抬头看去，一个大约两米高的光影正静静悬浮在半空，低头望着自己。

“他们比我年纪还大，怎么会是我的经历。”霍雨浩摇摇头。

“是你，或许也不是你。我能看到你的精神之海中住着另一个灵魂，或许这是‘那位’的记忆。”

食梦貘的声音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借用一下这个场景罢了。”

对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恶意，这很奇怪，但是霍雨浩也找不到理由解释，一时只能沉下心安静听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我记得，我见到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少年。”而那光影这般说道：“他借走了我的一部分能力，我得找到他，把它拿回来。”

“这些年来，我似乎遇见很多类似的存在，但最终都无功而返。而我的力量流失太快，不得不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

“此番沉睡，正因为感知到这股熟悉的‘梦境’气息，我才会提前醒来……”

“只可惜，你的身上并没有我那部分能力。”说罢，光影率先叹一口气。“我只略有好奇，是谁给你留下这重重迷梦。”

是唐五？霍雨浩脑海中下意识出现这个答案，但莫名他竟然有一丝犹豫，没有脱口而出，沉吟片刻才道：“前辈，我也没有答案。何况，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男孩紧接着感受到一道极强烈的目光，半晌这种压迫感才缓缓消散。食梦貘似乎发出一声笑，“也罢。我并没有恶意，不用紧张。只是这种能力对你现在的实力而言影响颇大——你是否曾通过它看见很多你不应该看见的东西？又是否借助它避免有一些事情的发生？”

霍雨浩沉默不语。他想起来母亲死亡时冰凉的体温，想起那个大雪的冬夜，还有折右到来后莫名不再出现的梦境。男孩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勇敢面对一切，相反，他自卑又脆弱，只能认为是他的运气差到了极点。

光影的语速放慢了不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如果这个梦带给你的弊处远远超过利处，最好还是早早地将它与自己的精神之海隔离开。否则很有可能因为‘梦境’力量的过于强大而使得自己被慢慢吞噬、反占……”

“你刚刚在犹豫什么？唐五，是他的名字吗？”食梦貘轻轻笑道：“别忘了，这是在我掌控的梦境里。你还在为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着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