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登闻言,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无碍,随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朱由检行礼道:
“陛下,老臣实感自己并不适合担此重任。臣多年来久居京师,从未有过地方治理的经验,恳请陛下三思。”
朱由检闻言,笑容不减,反问道:
“周爱卿可记得‘天子无戏言’这句话?”
周道登连忙回答:
“陛下,眼下仅为初步商议,并未正式下达任命,陛下有权更改决定。”
朱由检追问道:
“如此,周爱卿心中可有更为合适的人选推荐?”
周道登闻言,一时语塞,心中明了朱由检之所以选中自己,正是因为自己平日里中立不偏,不涉党争,总是以和为贵的形象示人。
一旦自己接受了陕西三边督抚钦差的职位,恐怕会在不经意间触怒朝中各方势力,往后想要独善其身,恐非易事。
朱由检抱着臂膀笑道:
“周爱卿如何看待袁可立此人?”
周道登听后微微一怔,随即回复道:
“袁大人为人老臣素所钦佩,老臣愿称袁大人为大明官场清廉之楷模。”
朱由检点头表示赞同:
“周爱卿所言极是,袁可立确是朝中清廉的典范。”
片刻沉默后,朱由检又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朕之所以提及此事,是因为心中有一个不解之处。天启元年,周爱卿初登礼部左侍郎之位,却因上书为当时身为太仆寺少卿的袁可立平冤,因而遭贬谪归乡。按理说,以周爱卿一贯的隐忍与中庸之道,不应轻易涉此风波。究竟为何,周爱卿愿意牺牲官位,也要坚持那份奏疏呢?请周爱卿赐教。”
朱由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周爱卿立场超然,既非东林党人,也不属于魏忠贤一派,更不偏向浙党或楚党。这让朕实在费解,究竟是何种原因,让周爱卿甘愿放弃官职,也要上表那份奏章?”
言讫,朱由检静静地看着周道登,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道登则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之中。
卢象升在一旁,同样屏息静听,对于朱由检提出的疑问,他也同样感到好奇。
袁可立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这是一位跨越万历、泰昌、天启直至崇祯四朝的老臣,更是四朝间声名赫赫的清官代表,以正直无私、勇于为百姓仗义执言而著称。
虽然袁可立已于天启六年,即去年告老还乡,但其美名与事迹仍旧被人们广泛传颂,成为一段佳话。
念及此,卢象升心中不由暗自思量,究竟是怎样的理由,能让一向处事圆融的周道登,甘冒风险,为袁可立挺身而出。
朱由检凝视着沉默的周道登,缓缓站直身子,语调变得庄重:
“既然周爱卿不愿言明,那便由朕来道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爱卿不吝指正。爱卿当年甘冒丢官返乡之险,毅然为袁可立上书鸣冤,所为者何?所为‘公道’二字!对不对?”
望着低头不语、面容难以揣摩的周道登,朱由检继续道:
“周爱卿,你虽置身党争之外,对朝堂之腐朽洞若观火,明白凭一己之力难以涤荡乾坤,只能自守中庸,自成一套不惹是非的为官之道!”
朱由检稍微停顿,走到周道登面前,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虽如此,但爱卿心中自有一杆明辨是非得秤,爱卿心中对正直无私,不染党派的袁可立十分佩服,爱卿不惜牺牲自身仕途,上书为其鸣冤,只为天地间留存一分公道!朕!没有说错吧?”
言已至此,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眼前这位双拳紧攥、华发满头的周道登,随即缓缓言道:
“朕在此恳请周爱卿,为了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陕西黎民,为了大明千千万万的子民,为了这正处于动荡之中的大明江山,更为了这世间所剩无几的正道与公理,再做一次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