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的少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悲伤在微微颤抖。

“她生下我后，我并未继承父亲的黑发黑眼，反而是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家里人丁稀薄。儿子除了我就只有其他两位少爷，大少爷先天不足，年纪轻轻就疾病缠身。已是没有做继承人的希望了，但是二少爷天生顽劣，在我幼时就经常伙同家丁们对我和母亲拳打脚踢，或栽赃陷害。父亲继承人的位置就压在我或者二少爷的身上，为了母亲我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只为了减少他们的敌意，那继承人的位置我更是无意。在父亲新鲜感渐退后，他对于我这张没有继承黑发黑眼的脸表现得深恶痛绝，因为在他的眼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玩物，一个物件，而我的金发与蓝眼则是低贱血脉的化身。他也不再护着我和母亲了，父亲的大老婆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她就把母亲和我关在了下人房间都不如的柴房里。克扣我们的吃食，很对时候一整天只能吃到已经冷了馊掉的饭菜。母亲怕我饿，会把冷冰冰的碗放在自己怀里去焐热它让我吃。”

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晶莹在许宸低垂的眼里汇集，他的长睫被打湿了。低飞的蝴蝶翅膀沾上水气，晃晃悠悠地坠落下来。

那么多个无望的日子里，少年又是如何在龙潭虎穴里度过的呢。

被埋葬的过往如今以最直白最血淋林的样子被提起，它模糊的表象被深刻擦去仇恨历久弥新。莉莉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想透过那些窒息的岁月抱抱那个蜷缩在漏风柴房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在这里吧。就算再痛苦，我也没理由会来到这个跨越了海的另一彼岸的国家。”

大手突然紧紧抓住莉莉安瘦小的胳膊，许宸的脸上褪去血色变得苍白无比，汹涌恨意积蓄在胸口，他的眼被火光照亮带上嗜血杀意。他的手掌仍是令人感觉到舒服的温度，但是随着他接下来一句一句话语，束缚住胳膊的力气逐渐变大，痛感随着接触的地方直达大脑。

“他们要杀了我的母亲。要让我百般折辱地长大，要让我看着那些给我苦痛的人活得一个比一个肆意。大夫人与别人商议怎么暗害我母亲的时候，母亲听见了。她把她仅剩的玉佩当掉，把那些银钱给了我要我在夜色最暗的时候离开府里。但是府里的戒备很森严。”

他的声音染上鼻音，被浓烟炙烤了一样变得嘶哑难听，他哽咽着，颤抖着。

“她为了让我逃出去，选择了自焚......”

“那天的火光真大啊，护卫们都被调去灭火了。那滚烫浓烟就算隔了很远我都能闻到，那是我母亲用她的生命换来我的生命。”

莉莉安安静地拍着少年颤抖的身子，就像伊蕾娜为自己唱摇篮曲微微拍着自己的背一样。少年破碎的语句编织出来的残忍过往，心头蓄满了名为悲伤的情绪，湿漉漉的好像下起了雨。

“母亲创造出来的机会，我逃出了府里。然后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生活。”

“但是府里很快就张贴了寻人的告示，我的长相实在太过明显。只能将母亲换给我的银钱全部给了要出远洋的船夫。他看我可怜，起了恻隐之心，趁着夜色，我离开了生活了六年的家。来到这个国家。”

他的哽咽声渐停，唇上恢复了原来有温度的笑容。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夜里梦回之时，都是炙烤母亲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幕。而母亲的表情停滞下来，瞳孔微微放大，张开的唇却在说，走远些，不要再回来。她感知不到自己的疼痛，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离这些脏乱远远地，越远越好。

一生被当做玩物一样的浮萍，她的孩子终于得以重返故土，并且长成了阳光俊朗的可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