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垂下眸子,许久后道:“你不懂。”
蓝轩忽然道:“殿下有没有怨过?”
毓坤讶异道:“怨过什么?”
蓝轩道:“怨自己不过比公主早生了一刻,从小便要被当作男孩养大,很早离开娘,很辛苦地读书,还要在担着那么多沉重的责任,承受不该自己受的苦痛。而公主却可以留在贵妃娘娘身边,娇养着长大。”
毓坤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我是哥哥,自然要照顾妹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和婉婉是一母同胞,哪儿有谁亏欠谁这一说。”
听了这话,蓝轩沉沉望了她许久,方道:“好。”
他这个好字,倒叫毓坤不知怎么答,她刚想问,却见蓝轩的神情竟很怅然,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毓坤不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轩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当真是位好兄长。”
见毓坤欲言,蓝轩道:“方才殿下说,还欠着臣个赏赐。”
毓坤知道他这是要提条件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提,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说。”
蓝轩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碗道:“那臣想,殿下把这碗奶酪用了。”
毓坤狐疑望着他,不知他又搞什么鬼。
蓝轩却叹了口气道:”臣只有这样一个心愿,难道殿下竟也不能满足么?”
今日实是得了他许多人情,总不好不给他面子,毓坤犹豫了下,终于将碗接了过来。
站在水边,她捧着奶碗子,小口抿了起来,只觉味道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果仁是酥脆的,奶酪是绵密的,比想象中的还好吃许多。
咽下最后一口,她竟有些恋恋不舍,不经意舔了舔唇,却见蓝轩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随手将碗放下。
见她饱满的嘴唇上沾了些奶汁,更显得娇嫩嫣红,蓝轩眸色深了深,递了个帕子与她,毓坤接过拭了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河面上飘来的乐声打破了尴尬,毓坤隔窗望见对面那艘画舫动了起来,正相向驶来。这么一看,那画舫与他们乘的这艘差不多大小,唯一不同的是嘈杂喧闹许多,丝竹管弦之声伴随着清越的歌声传了过来。
画舫的船头上坐着两个弱柳扶风的女子,隐约可以看得出纱窗内红烛低烧,似是宾主尽欢。毓坤心道,玩得倒还尽兴,正犹豫要不要招呼一声,又碍着身边有蓝轩在。也就在这时,忽见着两个头戴万字巾的男人推着位少女出来,那少女跌在船头,身上的帔子都叫水打湿了。
其中一个人冷嗤道:“到如今还摆什么官家小姐的架子。”
毓坤下意识瞧去,只见那少女螓首低垂,衣衫很是轻薄,露出大片妍丽的肌肤,借着幽光毓坤见那张清秀面孔,竟有些眼熟。不由想起一人,毓坤顿时一惊。
望见她惊诧的神色,蓝轩道:“怎么?”
毓坤沉声道:“我怎么觉得,那姑娘倒像是杜家那位小姐。”
蓝轩微微蹙眉,望着对面的船上那两个男人道:“兴许真的是,你瞧,她身边那两人,便是教坊司的绿头奴。”
这么说着,毓坤便见有一人将那少女拖起来,塞了把琵琶给她道:“给爷好好伺候着,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听了这话,毓坤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少女当真是杜鸿的女儿杜诗若,只因她在闺中时便有通音律的名声,尤擅琵琶。此前听方诚说,她因杜鸿的案子被投入教坊司,没想到却在这见到了。
想到这,毓坤既怜惜那少女,又气谢意不仅跑到这来胡混,还招了教坊司的乐伎。见她握紧了拳,蓝轩叹道:“也值当为这事生气,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常玩的,也没什么。”
毓坤瞪了她一眼,望见杜诗若在两个男人推搡下抱起琵琶,蓝轩淡淡道:“这世间本就如此,弱肉强食,身为女子,更不能幸免,一步踏错便沦为玩物,也是常有的。”
他的语气很有些意味深长,毓坤心中凛然。
此时却有阵激昂的琵琶声传来,弹的竟是十面埋伏,这曲子肃杀极了,杜诗若身边的绿头奴见她苍白的面上带着倔强的笑,心中大怒,不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与此同时,在画舫之内,见谢意起身探出窗外,独自坐了许久的陆英淡淡道:“外面在闹什么?”
谢意坐回来道:“看不清,咱就别管了,听听曲,喝喝酒不是挺好。”
见他沉静端着酒,径自喝着,谢意凑过去道:“今日我好心办这蟾宫宴,将五科的经魁都请来,给你补上次没去鹿鸣宴的遗憾,结果你倒好,明明是主角,却自己坐这喝酒,是不是也太不给我面子。”
陆英依旧不发一言,谢意越发凑近道:“嗳,是不是和殿下吵架了。”
陆英觑了他一眼,又倒了盏酒,谢意叹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开不就好了,我瞧你俩,不像君臣不和,倒像是……”
话未说完,被陆英沉沉扫了眼,谢意便收了声,想再换个话,却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巨响,接着有人高声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161